第10章 笼中鸟(1 / 2)

夜色如墨,翊坤宫的烛火被调得极暗,仅够照亮案前一方天地。

段迁踏着夜露而来,玄色常服沾了些凉意,他褪去外袍递给未央,径直走到案前,眼底带着几分难掩的轻快:“娘娘,西南那边有了眉目。”

苏沅抬眼,见他指尖夹着一张密信,语气平静:“哦?说来听听。”

“多亏了卫将军。”段迁落座,接过热茶暖手,声音压得极低,“他按计划暗中调整了雁门关的布防,借着清剿边境流寇的名义,切断了司徒烈暗中输送粮草的几条小路,另外他还策反了司徒烈麾下一名副将,那人已暗中递来投诚书愿为内应,提供西南布防图。”

他语气带着几分赞许:“有卫将军呼应,蚕食计划比预想中顺利得多,不出三月,司徒烈在西南的根基便能动摇大半。”

苏沅指尖摩挲着杯沿,看着他眼底的意气风发,忽然开口,语气带着几分突兀的认真:“段迁,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权力斗争?”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烛火跳动,映得段迁的神色忽明忽暗。

他愣了愣,随即竟罕见地笑了起来,不是平日里那种带着算计的浅笑,而是真真切切的、带着几分自嘲的笑意,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执着?”他收敛笑意,眼底却还残留着几分笑意的余温,语气带着几分玩笑似的轻佻,“娘娘说笑了,在这吃人的朝堂后宫,不争就死了啊。”

苏沅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清澈而坦诚。

段迁迎上她的目光,脸上的玩笑之色渐渐淡去,语气放缓,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怅然:“说起来,杂家并非生来就在这深宫高墙里,幼时家父是游商,带着我和母亲四处奔波,去过西北戈壁也到过江南水乡,那时虽辛苦却也自在。”

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声音低沉了些:“可十二岁那年,家父因不愿给当地的达官贵人行贿,被诬陷通敌叛国,父母双双入狱,没几日便传来了惨死的消息,我被充为官奴,辗转送入宫中净身做了太监。”

“也是那时候才知道……”他抬眼望向窗外的夜色,眼底一片幽深,“没有权力便只能任人宰割,连报仇的资格都没有,后来杂家步步为营,拼了半条命才报了仇,可也早就深陷权力泥潭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如今杂家站在这权力顶端,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如履薄冰,一旦跌下去,那些蛰伏的敌人、觊觎的目光,只会让杂家死得比当年的父母还要惨。”

苏沅看着他眼底深藏的疲惫与孤绝,心头微微一紧。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段迁,没有了阴柔的算计,没有了朝堂的锐利,只剩下卸下伪装后的脆弱与无奈。

她轻声开口,语气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认真:“这些年,你应该很辛苦、很累吧?”

“辛苦?”段迁重复着这两个字,眼底的情绪翻涌,有惊讶,有茫然,还有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触动。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烛火燃尽了一截灯芯,才轻轻叹了口气,那声叹息极轻却似带着千斤重量,消散在夜色里。

殿内再次陷入寂静,只有烛火噼啪作响,映着两人相对无言的身影。

那份始于算计的合作,在这一刻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漏进了些许真实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