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她从桌上拿起笔,在一份空白的指令文件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关于补充调查青禾镇历史重大事故责任链的指令》。
这不再是为王建国的罪名追加证据,这是一份迟到了十年的战书。
她要告诉所有藏在黑暗中的人,哪怕要揭开的是自家坟头的土,她也要把腐烂的根,连同附着的蛆虫,一并挖到底。
上午十一点四十分,一辆黑色的公务车没有打招呼,径直驶入了青禾镇老殡仪馆。
尘封的档案室里,林晚秋在一堆发霉的卷宗中翻找了近一个小时,最终,找到了她母亲当年火化登记表的备份联。
纸张已经泛黄,但字迹依然可辨。
她的“真实之眼”瞬间锁定了家属签字栏上那个熟悉的、属于父亲的名字。
不对。
这个签名,笔画的提按顿挫之间,有一种刻意模仿的生涩感。
尤其在最后一笔的收尾处,力道明显不均,是代签。
她立刻用手机拍下照片,加密发送给技术组,指令与数据库中她父亲的笔迹进行比对。
同时,她的目光扫过登记表上的其他信息。
死亡证明签发单位:镇卫生院。
火化登记时间:下午3:12。
遗体接运记录:凌晨5:08送达。
近十个小时的时间差。
一段足够将病故伪装成意外,将谋杀掩盖成天灾的时间。
手机轻微震动,技术组的反馈传来:签名笔迹与时任镇政府办公室主任高度吻合——王建国的心腹之一。
林晚秋静静地将那张复印件收好,没有立刻下令传唤任何人。
她只是给陈秘书发了一条信息,启动一项全新的工作流程:“即刻起,对全县范围内所有科级以上公职人员及其直系亲属近十五年内的殡葬流程,进行合规性专项倒查。”
以制度之名,不动声色地,撬动那块掩盖了十年真相的、最后的遮羞布。
傍晚六点五十八分,雨丝如织。
林晚秋独自站在父亲的墓前,黑色的雨伞隔绝了冰冷的雨水,却隔不断从心底泛起的寒意。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
她拿出来,是一条技侦部门发来的加密简报。
“王建国提交第二份补充说明材料。内容提及:‘8·17档案室纵火案’系其为销毁证据,授意周立实施。另,林建业妻子之死,非正常病故。系其撞破账目交接问题,遭其心腹恐吓,诱发急性心梗,却被故意拖延施救时机,不治身亡。”
信息很短,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毒的刀。
她看完了,没有转身,没有哭,甚至连脸上的肌肉都没有一丝抽动。
她只是将手机放回口袋,从随身的文件夹里,抽出那张母亲死亡证明的复印件,弯下腰,轻轻地、平整地,将它压在了墓碑前湿漉漉的石台上。
纸张迅速被雨水浸透,字迹开始模糊,仿佛一滴滴化开的血泪。
远处,青禾镇的山峦被浓重的雨雾笼罩,那片笼罩了十年的阴云,似乎仍未散尽。
而在她背包最深处的夹层里,一部私人手机的屏幕亮着,上面是一条编辑完成、却始终没有按下的短信草稿。
收件人:陆承宇。
内容只有七个字。
“如果我爹也脏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