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一出,群里一片寂静,随即被几条无关紧要的“收到”刷过。
林晚秋盯着屏幕而这条看似平常的技术通知,就是一剂催命符。
它会逼着那个藏在体制内的“影子经办人”在下午三点前,狗急跳墙地做最后的清理。
而这一次,他将亲手暴露自己。
中午十二点半,阳光正好。
林晚秋驱车来到镇档案馆,亲自监督《dL项目全周期资料》的封存入库。
高大冰冷的档案柜前,管理员是个戴着厚厚眼镜的中年男人,他战战兢兢地递上交接清单,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
林晚秋一页页翻过,目光在“代签文件附件包”那一页停下。
她抬眼看了看货架上对应的编号A0793,那是一排厚重的牛皮纸档案盒。
她没有要求取下来,只是淡淡地问:“这些资料,最近有人调阅过吗?”
“没、没有!绝对没有!”管理员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都是按规定封存的。”
林晚秋的视线扫过那个档案盒的侧边,页边的标签有极其轻微的刮擦痕迹。
那是试图用橡皮或指甲擦去触碰痕迹时,最容易留下的破绽。
她没有当场揭穿,反而合上清单,当着所有在场工作人员的面,高声宣布:“根据市专案组要求,这批材料将作为最高等级物证,立即移交市专案组进行数字化扫描。原始版本将使用带时间戳的密封箱永久封存,全程录像。”
她转向那位脸色煞白的管理员,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今后,任何与dL项目相关的档案调阅,必须由两名以上市纪委人员同时在场。你是最后一个经手这批档案柜的人,别让历史,再被人偷偷改写一次。”
下午两点半,镇政府的几个微信群里,一张截图开始悄然流传。
那是一份名为《关于调整dL项目后续运维资金分配的建议》的红头文件草案扫描件,抬头是青禾镇人民政府,落款处盖着一个模糊的“青禾镇党政联席会议(代章)”,签发日期更是匪夷所思——今天凌晨三点。
文件内容看似合规合法,提议将项目剩余的一千多万补贴,切块划拨给三家名不见经传的本地建筑公司,用于“善后维护”。
而其中一家公司的法人代表,正是财政所所长李卫东的妻弟。
这是周秉义的垂死反扑。
他借律师之口,遥控旧部,在联合听证会后、官方通报前的舆论真空期,伪造一份“政策延续”的假象,企图彻底搅乱资金流向,为自己日后翻案埋下伏笔。
林晚秋看到截图时,笑了。
她没有让宣传部门辟谣,那只会让事情越描越黑。
她让陈秘书以“江州市政工程监理协会”的名义,分别向那三家公司发送了一份措辞严厉的《承接政府项目资质核验预警函》,并“不经意”地将函件抄送给了县审计局。
不到一个小时,三家公司的老板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进了镇政府办公室,惊恐地否认收到过任何文件,并激烈地质疑那份草案上“公章的真实性”,生怕被卷入这趟浑水。
流言自破。
周秉义试图凝聚旧部发起的最后一次冲锋,在抵达战场前就已溃不成军。
傍晚五点四十分,暮色四合。林晚秋回到父亲那栋空置已久的老屋。
她想为父亲整理遗物,也想为自己寻找一个答案。
在书桌最下层一个不起眼的暗格深处,她摸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体。
那是一本从未见过的会议记录手抄本,纸张已经泛黄,但上面的字迹清晰,像是近年特意补录上去的。
她颤抖着手翻开第一页,一行熟悉的、属于父亲的钢笔字迹,赫然映入眼帘。
“2007年6月18日,紧急协调会纪要。”
“会议内容:因汛期将至,为保障山体滑坡隐患区群众生命安全,经与会人员一致同意,dL项目前期勘探及部分基础工程,可先行施工。一切责任,由时任镇长林振邦个人承担。相关签字程序,待省厅批文下达后统一补办。”
落款处没有公章,只有一行用铅笔写下的小字,笔迹更加潦草仓促:“此件共三份,原件自存,复印件交周秉义、赵立新存档备查。”
林晚秋的心脏猛地一震。
原来,父亲当年确实越权决策了。
但那不是为了政绩,而是为了救急,并且白纸黑字地写明了“个人承担”。
周秉义手中所谓的“代签底单”,不过是拿着这份复印件,篡改、嫁接、无限扩权后制造出的伪证!
她轻轻合上本子,指尖抚过父亲的名字,低声自语:“爸,你留下的不是漏洞,是提醒。可惜,有人把提醒当成了通行证。”
她将本子小心翼翼地锁进保险柜,随即拨通了省委专案组的加密电话。
“我是林晚秋。我请求专案组,立刻启动对2007年度青禾镇所有党政会议原始档案的交叉比对核查。这一次,我们要用真相,把那座摇摇欲坠的牌坊,砌成一堵无法逾越的墙。”
窗外暮色沉沉,晚风穿过老屋斑驳的窗棂,发出呜呜的声响,像一声迟到了太久的叹息,又像是一个遥远的回应,正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