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断弦之后(2 / 2)

机械周明远的残影在半空中浮现,数据流组成的身躯比之前更加稀薄透明,声音破碎得如同信号不良的电台。

“系统正在逆向坍缩……但你永远……也拼不回那个爱你的人了。他的记忆,被你亲手献祭给了这座地脉……”

就在这时,那道顶着陆承宇面容的地脉之灵,最后一次显现。

祂不再高高在上,而是缓缓降落,身影飘忽,仿佛随时会消散。

祂伸出手,轻轻握住了林晚秋的手腕。

那触感并非实体,而是一种温暖而悲悯的意念。

“还记得他曾对你说过的话吗?”地脉之灵的声音直接在林晚秋的脑海中响起,“‘就算我瞎了、聋了,我也能认出你的声音。’”

声音……

林晚秋浑身剧震,一个被她忽略的细节如闪电般击穿了混沌的思绪。

陆承宇留下的,不只是那张覆盖全镇的预应力钢索网络,更是用建筑节奏编码的“声音印记”!

他是一个对结构、频率、共振极其敏感的建筑师,那是他刻在骨子里的语言!

她猛地看向自己身上被烧得破破烂烂的纪检制服外套,毫不犹豫地将其脱下,撕开内衬,扯下一块相对完整的布条。

她再次咬破舌尖,用渗出的鲜血,在那块白色的布条上用力写下六个字:

“听,他在敲钟。”

她踉跄着扑到大厅边缘,找到一根唯一没有在电弧中损毁、依旧连接着地底深处的钢索。

她将血书布条紧紧绑在钢索末端,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向下一扯!

“嗡——”

一个微弱但清晰的信号,顺着这条“神经元”,瞬间传遍了整个青禾镇地下的钢索网络。

下一秒,奇迹发生了。

从废弃的旧厂房,到新建的安置小区,再到镇政府的大楼……所有建筑内部的金属构件,那些深埋于墙体与地基的钢筋、龙骨、管道,仿佛被一个无形的指挥家唤醒,开始以一种低沉、缓慢而极富规律的节拍,同频共振。

嗡……嗡嗡……嗡……

那不是噪音,而是一首宏大的、属于建筑的交响乐。

那是陆承宇在无数个工地上,检查承重结构时最熟悉的施工节拍。

大厅中央,机械周明远仰起头,空洞的数据流眼中,竟滚落一滴液态的、水银般的金属。

“原来……这……才是活着的声音……”他喃喃自语。

他转过身,不再看林晚秋,而是迈向大厅中央那个因过载而闪烁着毁灭红光的能量核心。

他的身影在靠近中变得越来越凝实,也越来越悲伤。

“告诉明远……爸爸……来看你了。”

伴随着一声轰然巨响,他主动将自己的全部意识数据注入了即将崩溃的电路中。

系统在最后的疯狂闪烁后,开始了逆向坍缩,吞噬一切光芒。

地脉剧烈的震动,终于缓缓平息。

林晚秋被冲击波掀翻在地。又一段记忆,在她脑海中轰然碎裂。

她忘了……忘了陆承宇向她求婚那天,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衬衫;她忘了,他最爱吃的那道菜叫什么名字;她忘了,他第一次吻她时,在她耳边说了什么……

那些甜蜜的、鲜活的画面正在褪色、剥落。

但她没有哭喊,只是死死地攥着那根冰冷的钢索,仿佛那是连接着她与他的,最后一根救命绳索。

远处,隐约传来救护车由远及近的鸣笛声。

她知道,救援的人快到了。

可她没有动,只是仰头望着穹顶因坍缩而出现的裂缝,轻声哼起了一首跑调的歌。

那是很久以前,陆承宇在尘土飞扬的工地上,为了逗她开心而唱过的一首老掉牙的民谣。

她已经记不清歌词,只剩下破碎的旋律。

忽然,一阵极其轻微的、富有节奏的敲击感,从她紧握的钢索上传来。

嗒,嗒,嗒……嗒——

三短,一长。

是他们之间独有的暗号,意思是:“我在”。

林晚秋笑了,眼泪却在这一刻决堤,无声地滑过她满是烟灰与血污的脸颊。

“承宇,”她对着空无一人的黑暗,轻声说,“我现在……不记得你了。可是,我记得这个节奏。”

巨型钟摆的残骸在最后一次震颤后,彻底静止。

一缕久违的晨光,从穹顶的裂缝中艰难地洒落,照亮了祠堂的废墟。

光柱中,林晚秋的身影显得那么渺小,她的眼神空洞而茫然,唯有那只被钢索紧紧缠绕的手腕,仿佛在向这个世界宣告着一段永不松弛的连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