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断弦之后(1 / 2)

黑暗如涨潮的海水,瞬间吞没了祠堂地底的一切。

没有光,没有声音,甚至连空气的流动都仿佛凝固了。

时间失去了刻度,空间坍缩成一个点。

林晚秋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身体因力竭而不住地颤抖。

她感觉自己像被抛入一个巨大的、由他人记忆构成的旋涡。

无数破碎的声音在她耳边交织、冲撞。

“我家那头牛,终于下崽了,哈哈哈……”一个苍老男人的笑声。

“妈,我考上大学了!我考上了!”一个年轻女孩喜悦的哭喊。

“分家!今天必须分家!”兄弟间撕心裂肺的争吵。

“……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女人绝望的哀求。

这些声音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像无数根尖锐的钢针,刺入她的大脑皮层。

她无法分辨哪些是青禾镇村民被窃取的过往,哪些又是自己正在被剥离的记忆。

她是谁?

是省纪委的林晚秋,还是那个在讲台上教孩子们念书的林老师?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剧痛从舌尖传来,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在口腔中弥漫开。

是了,刚才她狠狠咬破了舌头,用最原始的痛觉将自己从意识的洪流中打捞出来。

指尖触到唇边,已经干涸的血迹如同粗糙的砂纸。

“真实之眼”几乎完全熄灭,只剩下一丝微弱的、濒死的余光。

她拼尽全力,将这最后一缕光聚焦在前方。

在幽蓝电弧的间歇闪烁中,她“看”见一个佝偻的身影跪在早已熄灭的祭坛火盆前。

是赵德发。

他没有如她想象中那样灰飞烟灭,而是以一种更彻底的方式走向终结。

他从怀里颤抖着掏出一把生锈的剪刀,对着祭坛上那些用作“连接”的、缠绕着钢索的发丝,一根一根,亲手剪断。

每剪断一根,他的身形就黯淡一分。

“我对不起乡亲们……”他干瘪的嘴唇翕动着,声音微弱得像风中残烛,“这个系统,这条路……走不通啊……”

他将剪下的发丝,小心翼翼地捧起,放入冰冷的火盆中。

没有火焰,那些发丝却自行燃起幽绿的光,然后化为飞灰。

赵德发的身影也随之如沙粒般崩解,从脚开始,一寸寸消散在空气里。

在他彻底消失的前一秒,一句几不可闻的话语顺着最后的执念飘向林晚秋:“告诉林书记……账本第三册,埋在小学……旗杆下……”

小学旗杆下!

林晚秋浑身一震,一股力量从心底涌出。

她扶着粗粝的墙壁,凭着最后清晰的记忆,踉跄着摸索返回祠堂密室。

那块被烧毁的壁画后,她曾摸到过一块松动的地砖。

她用尽全力,将那枚在火灾中幸存的旧徽章边缘楔入缝隙,猛地一撬。

“嘎吱”一声,石板翻开,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暗格。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本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账册。

账册已经泛黄,纸页脆弱。

林晚秋颤抖着翻开首页,一行熟悉而刚劲的字迹撞入眼帘,瞬间让她泪流满面。

那是父亲的笔迹。

“2013年6月,苏敏(周明远之妻)正式向我提议‘记忆归档计划’,称可永久消除贫困带来的精神创伤,实现数据化‘乌托邦’。我强烈反对,未果。为防不测,今日起,另立副本,记录所有真实资金流向与被‘归档’者名单。”

原来……原来父亲从未背叛过他的信仰。

他不是同谋,而是以双重身份在这片泥潭里潜伏了近十年,用自己的方式,为真相留下了一线生机。

“晚秋,干净地活,比长久地活……更重要。”

父亲临终的话语再次回响,这一次,她终于懂了其中全部的重量。

她死死将账册抱在怀里,这冰冷的纸张,此刻是她唯一的慰藉与力量。

她必须离开这里,将真相公之于众!

然而,她刚一转身,一股无形的巨力便从身后传来,将她猛地向后拉扯,拽回了那座巨大的环形大厅。

“你赢了……林晚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