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敲打着窗户,青禾镇档案馆旧楼的玻璃出现了一道斜痕,雨水顺着缝隙渗了进来,在泛黄的地板上洇出一片深色的水迹。
林晚秋蹲在刘馆长倒下的地方,指尖轻轻抚摸着那幅用血画成的“树根图”——七条扭曲盘结的根脉从同一主干分出,末端分别标注着年份和人名。
其中一条直指她父亲的名字:林振山,1998年。
她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真实之眼”自动开启。
瞳孔微微缩小,视野中的世界瞬间褪去了表象。
空气仿佛凝固了,心跳声在耳膜中放大,每一个细节都如刀刻般清晰。
她盯着墙上那张二十年前的合影:青禾镇领导班子集体照。
父亲站在c位,身旁是时任党委书记张正华,两人肩并肩,笑容亲密得近乎诡异。
谎言的气息,就藏在这笑容里。
手机震动起来,是陈志远打来的电话。
“晚秋,张正华‘病危’是假的。我们调取了市医院的监控,他凌晨三点独自走进药房,拿走了一份未登记的镇静剂。他已经察觉到你在调查他了。”
林晚秋闭上了眼睛,说:“他在等我主动出击。”
“你要小心。督查组已经申请省级介入了,但在此之前,你不能单独行动。”
“可证据链还差最后一环。”她低声说道,“我爸的日记……只写到2007年。之后呢?为什么他会突然支持易地搬迁项目?为什么陆承宇的公司能一路中标?”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问道:“你确定要继续深挖下去吗?一旦揭开,就不只是一个镇的问题了。”
“我是纪检干部。”她的声音冷得像铁,“不是来认父亲的。”
挂断电话后,她翻出随身携带的父亲的遗物——一本皮质笔记本。
翻开最后一页,一行潦草的字迹映入眼帘:
“我知罪,却无法回头。晚秋若见此书,切莫寻根。根下有毒。”
她的手微微颤抖着。
可我已经站在根上了。
与此同时,在城郊康复中心。
陆承宇靠在轮椅上,右臂缠着纱布,烧伤的疼痛让他的额角沁出了汗水。
三天前那场“意外火灾”烧毁了承安集团的临时办公室,也几乎烧掉了所有纸质合同的备份。
但他早有准备。
平板电脑亮了起来,屏幕上滚动显示的是过去十年青禾镇财政拨款的流向图。
红色箭头从扶贫专项资金出发,经过三家空壳公司层层洗白,最终汇入两个私人账户——其中一个,户名赫然是张正华的妻子;另一个,则关联着早已注销的“青禾镇基建办”,而该账户最初的审批签字人,正是林振山。
“承宇,你还记得你爸说过什么吗?”助理低声问道,“水至清则无鱼。”
陆承宇冷笑一声:“可如果这条鱼,吃掉了百姓的命呢?”
他点开一段加密录音——是某次饭局的窃听记录。
背景音里,张正华举杯笑道:
“老林啊,咱们这叫‘共荣共生’。你保我的官帽子,我护你的儿孙路。将来你女儿要是从政……嘿嘿,我也不会亏待她。”
录音结束了。
陆承宇闭上了眼睛,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知道这段录音一旦公开,林晚秋将不得不面对一个残酷的事实:她的父亲,并非清白殉职的烈士,而是这场腐败共生链的奠基者之一。
而他自己,不过是沿着这条黑路走下去的后来者。
他拿起卫星电话,拨通了林晚秋的号码。
“晚秋,我知道你正在拼凑一幅图。让我帮你完成它——但你要答应我,听完全部真相再做决定。”
她沉默了许久,说:“你说。”
“你父亲……没有贪钱。”
这句话如雷劈落。
“他收下了第一笔回扣,但第二天就把钱捐给了镇中学。可张正华录了像。从此,他成了被操控的棋子。他妥协,是因为你——当时你在省城读大学,有人放出风声要查你支教期间‘违规代课’的事。他们威胁到了你的前途。”
林晚秋浑身冰凉。
记忆闪回:大三那年,她差点被取消保研资格,理由是“私自参与基层教学活动,涉嫌扰乱教育秩序”。
最后莫名撤销了。
原来不是运气好。
是父亲低头换来的。
翌日清晨,在纪委临时驻地。
林晚秋提审张正华。
对方躺在病床上,面色苍白,氧气管插在鼻腔里,看似虚弱不堪。
可当她走进来时,他的瞳孔骤然收缩——那一瞬的情绪波动,被“真实之眼”精准捕捉到了:警惕、算计、甚至还有一丝得意。
“张书记,”她平静地开口道,“我想和您谈谈1998年的事。”
老人咳嗽了两声,说:“我不记得了……年纪大了。”
“您不记得?可刘馆长记得。”她缓缓展开那幅血画,“他在死前,用血画出了你们的‘根系图’。七个人,七个时间节点,每一代交接,都伴随着一次土地征收或扶贫拨款。”
张正华的眼神动了动,说:“荒唐……那是疯话。”
“是吗?”她逼近一步,“那您能解释一下,为什么2005年一笔300万的危房改造资金,会通过‘青禾镇文化站’的名义拨付,实际用于修建您儿子在县城的别墅?”
老人猛地睁开眼睛,心率监测仪发出尖锐的警报声。
林晚秋嘴角微微上扬,说:“您刚才的心跳飙到了132。说谎时,人的交感神经会被激活——这是生理本能,骗不了我。”
张正华喘息加剧,问道:“你……你到底是谁派来的?”
“我是林振山的女儿。”她一字一句地说,“也是你们规则的终结者。”
空气瞬间死寂。
良久,张正华忽然笑了起来,笑声嘶哑得像锈铁摩擦:
“你以为你爸是受害者?他是第一个提议‘合作’的人!是他教会我怎么把国家的钱,变成自家的账!你说你是执剑者?可你手里那把剑,是从你父亲的坟头上拔出来的!”
林晚秋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脸色惨白如纸。
但她没有退缩。
“所以,”她的声音轻得像风,“从一开始,就没有干净的人,对吗?”
“没有。”张正华咧嘴笑道,“但我们活着。而你……要么加入我们,要么被埋进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