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魁不再多言,猛地探出右手,他的手掌瞬间覆盖上一层灰黑色的岩石质感,指尖缭绕起一丝极其细微、却异常精纯的秽能之气,直直点向苏清漪的眉心!
这一指看似缓慢,却带着一种锁定灵魂的诡异力量,那缕秽能虽细,却给苏清漪带来了远比外界浓郁污染更强烈的威胁感!这是经过高度凝练、受控的秽能!
苏清漪本能地想要运起灵力抵抗,身为修士多年形成的条件反射几乎无法抑制。但她猛地想起荆青冥的话语和眼前残酷的现实,死死咬住牙关,强迫自己散去护体灵光,硬生生承受这一指。
“嗤——”
那缕秽能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刺入她的识海!
“呃啊——!”苏清漪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只觉得头脑仿佛被撕裂,无数混乱、暴虐、充满负面情绪的低语和幻象疯狂涌来,试图侵蚀她的神智。同时,一股阴冷死寂的力量顺着经脉急速蔓延,所过之处,灵力迅速消融冻结,经脉传来针扎般的剧痛。
她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脸上血色尽褪,冷汗瞬间浸透后背。她几乎要瘫软下去,全靠一股不甘屈服的意志强行支撑。
训练场上鸦雀无声,所有预备役都冷冷地看着这一幕。他们每个人都经历过这一关,深知其痛苦。看到这位曾经的“仙子”如今也和他们一样承受这般折磨,某种扭曲的平衡感在他们心中滋生。
石魁面无表情,仔细感知着苏清漪体内的变化。片刻后,他收回手指,那一缕秽能也随之消散。
苏清漪踉跄一步,大口喘息,眼中还残留着痛苦与惊悸。
“灵力根基尚可,对秽能抗性低于平均水平,心神意志……勉强及格。”石魁冷硬地宣布结果,语气中没有丝毫褒贬,“异化度,零。秽能亲和,极低。综合评价:劣等。编入第三预备队末位,观察期三个月,若无法引秽能入体并初步掌控,按律驱逐。”
“劣等”、“末位”、“驱逐”……这些字眼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苏清漪残存的自尊上。她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得到如此评价。
石魁不再看她,对木十七行礼道:“木十七大人,检测完毕。”
枯木卫点了点头,身影缓缓沉入地面根须,消失不见。
石魁转向脸色惨白的苏清漪,扔过去一套灰黑色的、材质奇特的衣物和一个木牌:“换上训导服,木牌是你的身份标识,也是监测异化度的法器,任何时候不得离身。给你一刻钟调整,然后入列训练。”
那衣物触手冰凉,似乎能吸收光线,上面还有若有若无的污秽气息。木牌粗糙,正面刻着“枯荣”二字,背面则是“叁·末”以及一个数字编号。
苏清漪握着这两样东西,只觉得无比烫手。
她环视四周,那些形态各异的前预备役们已经重新开始演练,没有人再多看她一眼,仿佛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物件。高耸的枯木城墙隔绝了外界,也隔绝了她的过去。空气中弥漫的淡淡秽能与生机混合的气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身处何地。
骄傲、尊严、过往……在这里一文不值。
想要活下去,想要家族活下去,就必须抛弃过去,适应这里的一切,变得和他们一样……去掌控那令人作呕的污秽之力。
她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这令人心悸的空气,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一种麻木的决绝。
她默默地走到一处角落,背对着众人,开始更换那套灰黑色的训导服。
当她将那身代表过往的、已然有些破损的白裙脱下,换上毫无美感可言的灰黑色训导服,并将那块象征着“末位”身份的木牌挂在脖子上时,一滴滚烫的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滑落,滴在脚下的黑色根须上,瞬间被吸收殆尽,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如同她逝去的过去。
一刻钟后,穿着训导服的苏清漪,低着头,走入了那支灰黑色的队伍末尾,开始了她作为“枯荣卫预备役”的第一场训练——学习如何感知、引导,并尝试吸收那无处不在的、她曾经避之唯恐不及的邪魔污染。
露台之上,荆青冥早已收回目光。
墨渊恭敬地立于身后,汇报着另一项进展:“境主,根据您从遗迹核心带回的那些碎片,结合‘花神碑’残文,研究院那边对‘净世白莲’的催化有了新进展。或许……不必完全依赖至秽之地的环境,可以通过构建模拟法阵,大幅缩短白莲子的培育周期,只是所需能量极其庞大……”
荆青冥目光微动,终于提起了一丝兴趣:“说下去。”
他的注意力,彻底从训练场上的那个小小插曲,转移到了更具价值的事情上。
可控的秽能是兵器,而能净化万物、治愈本源、甚至可能对抗虚空污染的“净世白莲”,则是另一把更关键的钥匙。
花境深处,并非只有训练场的喧嚣与个体的挣扎。在荆父的主持和墨渊的全力配合下,一座被称为“枯荣工坊”的机构正悄然运转,它代表着“无间花境”更深层次的底蕴与未来。
工坊位于一株极其巨大的、内部已被掏空并改造的远古枯木树心之内。这里的墙壁并非死物,而是流淌着淡淡的、受荆青冥意志约束的秽能与生机混合的汁液,形成天然的能量管道和防护屏障。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特的混合气味,既有草木清香,又有淡淡的硫磺与金属锈蚀般的气息,还有各种药草熬炼的味道。
工坊分为数个区域:
药理区: 数十名原本是遗尘谷药师、如今也或多或少有些异化的修士,正小心翼翼地将各种沾染了污染、但药性发生诡异变化的灵植,与荆青冥提供的、经过“白焰黑莲”初步净化的材料进行配伍。他们不是在炼制传统的灵丹,而是在尝试制作能稳定半污染者状态、甚至小幅提升其对秽能掌控力的“枯荣丹”以及快速恢复枯木卫损耗的“生肌膏”。
炼器区: 炉火并非凡火,而是引地脉秽能燃烧生成的“秽火”,呈现出一种幽绿色。工匠们将那些被污染异化、却依旧坚硬的骨骼、矿石,甚至提炼出的秽能结晶,与经过处理的枯木材料一同熔炼。他们锻造出的并非光华闪闪的飞剑法宝,而是形态狰狞、带着倒刺、能自发散逸侵蚀性能量的骨刃、木甲、以及能储存并释放特定秽能冲击的“秽爆符”。
演习区: 中央摆放着巨大的石台,上面摊开着从“枯萎秘境”和“天火遗迹”中带回的古老残卷、碑文拓片,以及荆青冥亲手刻录的《枯荣道典》基础篇的复刻本。几位年老的研究者(其中甚至有前仙宗共生派的长老,被荆青冥的手段和理念吸引而来)正激烈地争论着某个秽能符文的释义,试图解析更深层次的“枯荣”法则。
这里,才是“可控秽为兵”理念的技术核心所在。个体的训练是基础,但要将这股力量规模化、体系化,离不开这些背后的支持。荆青冥提供的不仅是力量道路,更是一整套与之匹配的“后勤”体系雏形。
墨渊正在药理区,仔细观察一炉新炼制的“枯荣丹”成色。丹成之时,没有霞光,只有一层内敛的、如同污渍般的暗色丹纹,却散发出能平复体内秽能躁动的奇异波动。
“副城主,”一名脸上带着细密鳞片的药师恭敬汇报,“这一炉的稳定性比上一炉提升了半成,但对心智的冲击似乎也略有增强,还需调整‘净心草’的比例。”
墨渊点头:“记录数据,继续试验。境主需要的是绝对可控,任何不稳定因素都必须排除。”
“是。”
就在这时,墨渊心有所感,抬头望去。
只见荆青冥的身影不知何时已出现在工坊入口,正负手而立,静静地看着这片繁忙而诡异的景象。他的到来没有引起骚动,所有研究者、工匠、药师都只是停下手中的工作,向他躬身行礼,目光中充满了敬畏,然后便继续工作——这是荆青冥定下的规矩,在这里,效率和研究高于虚礼。
荆父也在研习区,看到儿子,微笑着点了点头,指了指石台上的一处新发现。
荆青冥缓步走了过去。
“青冥,你来看。”荆父指着一块新拼接起来的碑文碎片,上面刻着古老的花仙文与一些扭曲的、似乎是描述污染本源的符号,“结合你带回来的记忆碎片,我们或许误解了‘污染’的某些层面。它并非纯粹的‘毁灭’,更像是一种……强行的、扭曲的‘同化’或‘覆盖’。而花仙先祖的力量,似乎能一定程度上……‘疏导’或‘转化’这种覆盖。”
一位头发花白、眼睛已有一半化为晶体的老研究者激动地补充道:“境主,若此解读成立!那您的‘枯荣道典’或许不仅能吸收利用秽能,甚至可能……在一定范围内,有限度地‘逆转’或‘修复’低程度的异化!当然,这需要难以想象的精微操控和对本源法则的深刻理解……”
荆青冥的目光扫过碑文,瞳孔深处那朵黑莲虚影微微旋转,无数感悟掠过心头。他沉默了片刻,缓缓道:“无需执着于逆转。枯荣轮转,向前乃天地至理。重点在于,如何让‘枯’为我所用,并保留‘荣’之种子。可控,方为根本。修复与否,视价值而定。”
他的话语冰冷而务实,瞬间给老研究者火热的猜想浇了一盆冷水,却也指明了更现实的方向。老研究者怔了怔,随即恭敬道:“境主明鉴,是老朽执妄了。”
是啊,对于荆青冥而言,力量的本质是工具。这些半污染者之所以有价值,在于他们的“可控”与“可用”。花费巨大代价去“修复”他们,远不如思考如何让他们在现有状态下发挥更大战力,或者如何将这种“逆转”能力,变成一种更高效的控制或惩罚手段——例如,对敌人进行不可逆的异化,或者对不服从者施加“退化”的恐惧。
这才是“修罗”之道。
荆青冥在工坊内巡视一圈,对各项进展有了清晰的了解。他偶尔会开口,指出某个炼器符文的谬误,或调整某种药草的配比,每每直指核心,让那些沉浸其中多年的研究者茅塞顿开,看向他的目光更加惊为天人。
最后,他停在了工坊最深处。
这里相对安静,只有一个简单的石台。石台上,悬浮着几件物品:一块焦黑的、似乎被雷劈过的木头碎片(来自天火遗迹核心);几颗不断试图蠕动、却被无形力场束缚的污秽肉块(来自被斩杀的高阶污染源兽);以及一小撮散发着微弱白光的泥土(净世白莲绽放后的残留)。
这些是最高等级的研究素材,目前无人能解析,只能由荆青冥亲自处理。
他伸出手指,轻轻点向那块焦黑的木头碎片。
指尖触及的瞬间,碎片猛地一颤,表面浮现出无数细密的、仿佛血管般的暗红色纹路,一股极其精纯古老、却又充满死寂与毁灭意味的气息试图反扑,但瞬间就被荆青冥指尖绽放的白焰黑莲虚影吞噬、净化、吸收。
他微微闭目,感受着其中蕴含的、一丝极其微弱的、关于“雷霆”与“寂灭”的法则碎片。
“还不够……”他低声自语,收回手指。这些碎片提供的感悟零散而危险,远不足以支撑他窥探更高的境界。真正的答案,或许还在那虚空深处,在那已被污染的花仙祖地,在他那身陷囹圄的生母所在之地。
他转身,看向恭敬跟在身后的墨渊。
“工坊进度,尚可。资源倾斜,优先保障‘枯荣丹’稳定与枯木卫装备列装。”
“遵命,境主。”
“预备役训练,死亡率与异化失控率,必须控制在半成以下。我要的是兵,不是消耗品。”
“是!属下会亲自盯紧!”
“至于她……”荆青冥目光似乎穿透了层层木壁,看到了训练场上那个艰难尝试引秽能入体的身影,“按律执行,无需特殊关照。若能撑过观察期,编入作战序列,物尽其用。若不能……清理掉。”
他的话语平静无波,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工具。
“是。”墨渊心头一凛,深知境主绝非玩笑。苏清漪的过往,在花境的铁律面前,毫无意义。
交代完毕,荆青冥不再停留,身影缓缓变淡,如同融入树心墙壁流淌的能量中,消失不见。
他回到了核心宫殿的露台,再次俯瞰全局。
训练场上,灰黑色的战阵依旧在操练,声势似乎比之前更凝练了几分。
枯木工坊内,研究还在继续,新的丹药和武器正在不断试验产出。
缓冲区外,那些侥幸得到些许丹药供给的苏家族人,依旧在艰难求生,期盼着里面的族人能带来更多希望。
而更遥远的四面八方,仙魔各大势力,想必正因“无间花境”的崛起和“可控秽为兵”的理念而暗流汹涌、惊疑不定。
这一切,都汇聚于他一人之手。
枯荣由心,生灭一念。
污秽不再是令人绝望的灾厄,而是可供驱使的魔兵。
这,就是他给出的答案。
荆青冥缓缓抬起手,掌心向上。
一朵凝实的、花蕊处跳跃着纯净白焰的黑莲悄然浮现,缓缓旋转,散发出令周遭空间都微微扭曲的磅礴力量。
他凝视着这朵代表着他力量核心的黑莲,目光仿佛穿透了虚空,看向了那未知的、低语呼唤的源头。
“兵已初成……”他低声自语,冰冷的目光中,终于掠过一丝名为野心的光芒,“下一步,该是远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