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诸天奉律令(1 / 2)

天火遗迹深处,那场足以载入万界史册的惊世碰撞已然平息。

曾经喧嚣震天的战场,此刻陷入一种奇异的死寂。唯有能量湮灭后残留的、如同星辰尘埃般的细微光点,在虚空中缓缓飘荡,映照出破碎的大地与扭曲的天空。

荆青冥独立于这片毁灭与新生交织的奇景中心。

他周身的气息渊深似海,又浩瀚如星宇。左手掌心,静静悬浮着那朵已然凝实的“白焰黑莲”。洁白圣焰于花瓣上静谧燃烧,驱散着最后一丝顽固的邪异;莲心深处,却又吞吐着最为纯粹的幽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与感知。生与灭,枯与荣,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在此刻完美交融,达成了一种至高无上的平衡。

他的目光平静无波,缓缓扫过下方。

仙宗长老们,那些往日里高高在上、执掌生杀大权的存在,此刻大多瘫软在地,衣衫破碎,气息萎靡。他们望向荆青冥的眼神中,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恐惧、震撼,以及一丝劫后余生的茫然。净化派那位主导此次“净世之谋”的苍老长老,面如金纸,胸口剧烈起伏,本命法宝的碎片散落身旁,显然在方才的能量对冲中遭受了难以想象的反噬,道基已濒临崩溃。

林风躺在不远处的一个浅坑中,浑身浴血,原本璀璨夺目的金袍变得黯淡破烂。他修为已被荆青冥一指废去,丹田破碎,经脉尽断,昔日天之骄子的风采荡然无存,只剩下空洞的眼神和细微的、痛苦的喘息。他曾视若生命的本命灵剑,此刻已断成数截,散落一旁,剑身蒙尘,灵性全失。

苏清漪跪伏在距离荆青冥稍近的地方,娇躯微微颤抖。她发髻散乱,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作为阵眼,她承受了最初也是最直接的能量冲击,虽因荆青冥最终的控制而未殒命,但体内灵力紊乱,神魂震荡。她不敢抬头,昔日那双清冷高傲的眼眸,此刻只敢盯着地面碎裂的岩石,巨大的悔恨、恐惧以及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几乎将她淹没。荆青冥那句冰冷的“谁才是累赘?”如同魔咒,在她脑海中反复回响,击碎了她最后一丝尊严与侥幸。

整个遗迹核心,所有幸存者,无论敌友,无论先前立场如何,此刻都在这绝对的、碾压性的力量面前,匍匐匍匐,等待着那位黑袍青年的最终审判。他们的命运,只在他一念之间。

死寂持续着,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荆青冥开口了。他的声音并不高昂,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幸存者的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源自天地法则本身的威严。

“旧律已破,新规当立。”

短短八字,如同洪钟大吕,敲打在所有人的心神之上。

他指尖轻点,掌心白焰黑莲缓缓旋转,洒落点点辉光。那些辉光并非单纯的能量,而是蕴含着荆青冥意志与“枯荣道典”至高奥义的法则碎片。

“自此,万灵仙宗,乃至诸天万界,凡涉邪魔污染之事,依我‘无间花境’律令而行。”

辉光交织,于虚空之中凝聚成一道道古朴而玄奥的符文,逐渐构成一篇笼罩天地的法则文书虚影——【无间律】。

“律令一:污染非绝路,可控者可存。”

符文闪烁,演化出景象:一些被轻度污染、但神智尚存的修士,不再被立刻诛杀或绝望等死,而是被引向特定的区域,接受某种以生机与净化之力为主的引导和管控。

“凡心志坚定,能抵御侵蚀,愿以己身困缚污秽者,可入‘无间花境’赎罪营。以功勋赎罪,以战功换生机。花境将提供压制与转化之法,助尔等寻一线生机,而非赶尽杀绝。”

此言一出,下方众多修士,尤其是那些并非净化派、甚至家中亲友曾有类似遭遇的长老,眼中猛地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彩!这意味着,一条全新的、充满艰难却真实存在的生路,被开辟了出来!这与净化派历来“宁错杀,不放过”的铁律,形成了翻天覆地的变革。

“律令二:力量无正邪,唯在心所用。”

虚空景象再变,显现出荆青冥操控枯木军团、驾驭毒花、乃至最终吸收湮灭能量的画面。

“邪魔之力是灾,亦是劫。一味排斥恐惧,终为劫灰。悟其本质,掌控其力,方为渡劫之道。自今日起,诸天万界,不得以功法、能量性质妄断正邪。凡持力量而行庇护苍生、探索大道之事,皆可得认可。凡以力量为祸、滋养私欲者,无论其能量清浊,皆为我‘无间花境’之敌,必遭枯荣天罚!”

这一条,更是石破天惊!它直接动摇了传统修仙界根深蒂固的观念,为荆青冥自身以及未来可能出现的、走类似道路的修行者,正名!

“律令三:万界需协同,共御本源之劫。”

景象最终定格在那被暂时封印的、遗迹最深处那不断渗出恐怖气息的“世界伤口”上。

“今日之祸,非止一宗一派之劫。邪魔污染,源自更深层的‘世界伤口’、‘本源魔性’。各自为战,固步自封,唯有共同沦陷。自今日起,万灵仙宗需开放古籍秘辛,共享关于上古之战、污染源头的所有信息。诸天万界,需遣使共商,组建‘万界巡天盟’,监察并应对一切大规模污染事件。‘无间花境’,将为盟约核心担保及最终执行之地。违抗联盟决议、或因私废公者,视同资敌,花境枯荣军将至!”

三条律令,一条开辟生路,一条重定规则,一条整合力量。层层递进,格局宏大,已然超出了单纯个人恩怨与宗门争斗的范畴,直指这场席卷诸天的灾难核心。

荆青冥的声音落下,虚空中的法则文书虚影光芒大放,旋即缓缓隐去,但其蕴含的无上意志,已深深烙印在此地每一位强者的心神深处,不可磨灭。

他俯瞰众生,目光最后落在了那位奄奄一息的净化派长老身上。

“你,以及净化派残余,可知罪?可服此律?”

那长老艰难地抬起头,嘴唇翕动,想要反驳,想要扞卫那延续了无数年的“纯净”信念,但接触到荆青冥那双深邃如渊、仿佛蕴含着整个枯荣轮回的眼眸,感受到那白焰黑莲散发出的、足以定鼎乾坤的法则威压,所有的话语都卡在了喉咙里。他最终颓然垂首,沙哑道:“…老朽…服…服膺律令…”

连最顽固的净化派首领都已低头,其余长老更是纷纷躬身应命:“谨遵修罗律令!”(他们已下意识地用起了荆青冥的称号)

荆青冥微微颔首,目光转向废墟中的林风。

“林风,你道基已毁,修为尽废。念你昔日亦曾为护佑仙宗而战,虽理念偏激,手段卑劣,但终非拜魔教之流。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罚你终身为‘无间花境’守门人,以残躯体悟何谓真正的‘守护’,以双眼见证你所恐惧的力量,如何成为众生之盾。你可能做到?”

林风空洞的眼神微微动了一下,残留的骄傲让他想要嘶吼拒绝,但废体的剧痛和现实的残酷让他发不出任何声音。最终,他极其缓慢地、用尽全身力气点了一下头,两行混杂着血污与尘土的泪水,从眼角滑落。从天之骄子到守门废人,这比杀了他更残酷,却也留下了一丝极其微渺的、重新思考定义自身存在的可能。

最后,荆青冥的目光落在了跪伏的苏清漪身上。

苏清漪感受到那目光,娇躯颤栗得更加厉害。

荆青冥沉默了片刻,方才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苏清漪,你为家族而择,因恐惧而背,因无知而陷。你之举,可怜,可悲,亦可恨。”

“无间花境,不养无用之人,亦不纳无赎之念。”

“给你两个选择。”

“其一,就此离去,带着你的悔恨与苏家残众,于边陲之地了此残生。你我恩怨,至此两清,永不复见。”

“其二,若你心中尚有半分对昔日抉择的悔愧,尚有丝毫想要弥补的念头,可自愿入‘赎罪营’。那里无分贵贱,唯有功过。你将与所有污染者一同,从最底层开始,以血与汗洗刷过往,以战功换取新生与前路。这条路,九死一生,远比前者艰难。”

“如何选,在你。”

说完,荆青冥不再看她,仿佛她的选择,于他而言,已无关紧要。他抬手,白焰黑莲微微倾斜,一道柔和而蕴含磅礴生机的白光洒落,笼罩向远处因能量冲击而昏迷的荆父。老者苍白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润起来,气息也变得平稳悠长。

苏清漪猛地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荆青冥那冷漠却给予她选择的侧影,又看向那被圣洁白光滋养的荆父,再回想自己家族濒临崩溃的现状、林风的结局、长老们的臣服、以及那三条如同天宪的律令…

她眼中的恐惧、彷徨、挣扎逐渐被一种极其复杂的、混合着痛苦、决绝和一丝微弱希冀的光芒所取代。她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却用尽全身力气,朝着荆青冥的方向,深深地、深深地叩首下去。

这个动作,已然表明了她的选择。

并非为了挽回什么,或许,只是为了给自己一个交代,给那个曾经做出错误选择的自己,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哪怕这条路遍布荆棘,希望渺茫。

荆青冥没有回头,却仿佛已知晓。他收回治愈父亲的白光,目光抬升,望向虚空深处,仿佛在与冥冥中的存在对话:

“律令已立,诸天共鉴。”

“自此,秩序重定。”

“旧时代,结束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如同最终审判,为这场遗迹葬劫,画上了一个充满力量与变革的句号。新时代的帷幕,已由他亲手拉开。

而“无间花境”与“修罗律令”的威名,必将随着今日幸存者的口耳相传,震撼诸天万界!

遗迹中的幸存者们,依旧沉浸在“无间律”所带来的巨大震撼与命运转折之中。空气中弥漫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对未来的茫然,以及对新秩序那强大威权的敬畏。

荆青冥并未再多言。他心念微动,那悬浮于掌心的白焰黑莲轻轻一震,莲瓣上静谧燃烧的圣洁白焰骤然分流出数缕,如同拥有灵性的光蛇,精准地飞向下方几位伤势最重、濒临道灭魂消的长老。

“唔…”

白焰及体,几位长老顿时发出痛苦的闷哼。那圣洁的火焰灼烧着他们体内残留的顽固污染与暴虐能量,带来净化之苦,但同时,一股磅礴温和的生机之力又迅速滋养修复着他们千疮百孔的经脉与识海。这种冰火两重天的极致体验,让他们对荆青冥所掌控的力量有了更直观、更恐惧的认知——他既能带来毁灭,也能赐予新生,生杀予夺,尽在一念之间。

片刻之后,白焰收回。那几位长老虽依旧虚弱,但性命已然无忧,道基也勉强稳固下来,不再有溃散之危。他们挣扎着起身,向着空中那道黑袍身影,无比复杂地、郑重地躬身行礼:“多谢…修罗阁下…不杀之恩,赐活之德…”

这其中,就包括那位净化派的苍老长老。他眼神灰败,但求生的本能和对绝对力量的屈服,让他不得不低下高傲了一生的头颅。

荆青冥坦然受之,淡漠道:“记住今日之律。你们的性命,非我仁慈,而是留待有用之身,践行新规,共御大劫。若再有阳奉阴违,或行悖逆律令之事…”

他没有说完,但那股骤然加剧的、冰冷刺骨的杀意,让所有长老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连忙躬身应是不迭。

处理完这些高层,荆青冥目光扫过那些幸存下来的、神智尚清的中低阶弟子。他们大多面带恐惧,缩在一旁,不敢出声。

“尔等。”荆青冥开口,声音传入每一个弟子耳中,“今日所见所闻,尽可如实传回宗门,传遍诸天。告诉世人,‘无间花境’之门,向一切愿守律法、共抗劫难者敞开。无论是寻求庇护者,还是欲探讨转化之道者,皆可来寻。”

“但同时,”他话锋一转,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亦须告知那些仍怀侥幸、或意图负隅顽抗之徒。‘修罗律令’,绝非空文。枯荣军锋所指,即为律法践行之地。顺者,可依律寻得生路;逆者,…皆为花肥。”

弟子们噤若寒蝉,纷纷点头,将这番话牢牢刻在心里。他们知道,从今天起,整个世界的规则,真的变了。而他们,就是这新规则的第一批见证者和传颂者。

最后,荆青冥将目光投向了昏迷的荆父。他一步踏出,身影瞬间出现在父亲身边。蹲下身,仔细探查了一下父亲的情况。净世白莲的力量虽然磅礴,但父亲年迈体衰,又经此大变,神魂仍需温养。

他指尖轻点荆父眉心,一缕极其精纯的、蕴含着白焰黑莲本源生机的能量缓缓渡入,细致地梳理着父亲残损的神魂,温养其枯竭的元气。做这一切时,他脸上的冷漠与威严稍稍褪去,流露出极少见的、属于人子的柔和与专注。

周围一片寂静,无人敢打扰。

片刻后,荆父的呼吸变得更加有力,甚至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呻吟,似乎即将转醒。

荆青冥收回手指,轻轻将父亲背负起来。老人的身躯很轻,伏在他宽阔的背上,给人一种异常的安心感。

他重新站直身体,目光再次变得深邃而威严。他看了一眼苏清漪,她依旧保持着叩首的姿势,仿佛在等待最终的指令。

“跟上。”

淡淡二字吐出,荆青冥不再多言,背负着父亲,一步踏出,身影便已出现在遗迹边缘的传送阵残骸处。那原本被林风等人破坏的阵法,在他目光扫过之下,残留的符文竟自行亮起,汲取着周围逸散的微弱空间能量,勉强重新构筑起一个临时的、不太稳定的光门。

苏清漪闻言,娇躯一颤,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随即化为决然。她艰难地站起身,不顾身体的虚弱和伤势,踉踉跄跄地、却又异常坚定地朝着荆青冥的方向跟去。

其余长老和弟子们默默看着这一幕,心情复杂。他们知道,荆青冥要离开了。带着他的父亲,带着他选择的“赎罪者”,返回那个即将名震诸天的“无间花境”。

没有人敢询问他具体去向,也没有人敢出声挽留或告别。他们只是目送着。

荆青冥最后回望了一眼这片满目疮痍的遗迹,目光尤其在那被封印的“世界伤口”处停留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深沉的凝重。旋即,他毫不犹豫地踏入了那临时构筑的、光晕流转的空间之门。

苏清漪紧随其后,身影没入光门之中。

光门闪烁了几下,旋即彻底消散,只留下原地残破的阵法基座。

直到荆青冥的身影彻底消失良久,遗迹中的幸存者们才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长长地、混杂着各种情绪的松了一口气。彼此对视,眼中尽是恍如隔世之感。

一位相对镇定的长老强撑着站起来,环顾四周,沉声道:“今日之事,关乎诸天未来,更关乎我等生死存亡!所有人,立刻就地疗伤,收敛同门遗骸!待恢复些许,立刻返回宗门,将此地一切,尤其是…‘修罗律令’,详尽禀告宗主与各位太上长老!”

“至于林风…”他目光复杂地看向那个废人,“依…依律令所言,稍后将其一同带回,待‘无间花境’派人来接…”

众人默然,开始依令行事。天火遗迹再次忙碌起来,却再无之前的喧嚣杀伐,只有一种压抑的沉默和对未来的深深思索。

“无间律”的三条铁则,如同三座无形的大山,压在他们心头,也即将压向整个诸天万界。

而此刻,荆青冥已背负着父亲,穿过混乱的空间乱流。苏清漪紧紧跟在他身后,咬紧牙关抵抗着传送的不适与空间之力的撕扯。她看着前方那挺拔如山、为她撑开一片相对稳定空间的黑袍背影,眼神无比复杂。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出现亮光。

一股奇异的气息扑面而来。那气息混杂着最精纯的天地灵韵、一种令人心旷神怡的花草清香,但同时,又隐隐透着一丝深藏不露的、令人心悸的腐朽与死寂之意。生与死,净与秽,在这里达成了一种微妙而危险的平衡。

光门尽头,景象豁然开朗。

一片巨大无比的山谷映入眼帘。山谷四周,矗立着无数高达千丈、形态狰狞诡异的枯木,它们枝杈扭曲,如同沉默的守卫,散发着森然死气。而在山谷之中,却又是另一番景象:无数妖艳瑰丽、色彩斑斓的奇花异草蓬勃生长,它们吞吐着氤氲的灵气,也散发着若有若无的毒瘴。生机与死意,在这里激烈碰撞,却又奇异地和谐共存。

山谷入口处,一块巨大的、仿佛天然形成的黑色石碑矗立,上书四个蕴含无尽道韵、仿佛以剑气刻成的大字——

无间花境。

石碑之下,已有数道身影静立等候。为首者,正是此前投靠荆青冥的遗尘谷主,他身后跟着几位气息强弱不一、但眼神都带着坚定与敬畏的修士,其中甚至有一两位身体局部呈现出轻微的异化特征,但神智清明,显然就是所谓的“可控污染者”。

看到荆青冥背负一人踏出光门,遗尘谷主立刻带领众人上前,恭敬行礼:

“恭迎境主归来!”

他们的目光扫过荆青冥背上的荆父,又看向他身后略显狼狈却眼神决绝的苏清漪,皆是微微一愣,但无人多问,只是态度愈发恭敬。

荆青冥微微颔首,将背上已然苏醒、但还十分虚弱的荆父,小心地交给遗尘谷主身旁一位擅长医道的心腹:“照顾好我父亲。”

“是,境主!”那人连忙小心翼翼接过。

荆青冥这才看向遗尘谷主,直接吩咐道:“传令下去,即日起,颁布《无间律》三条于花境入口及诸天联络点。凡入我花境者,无论来历,皆需遵从此律。”

“是!”遗尘谷主神色一凛,立刻应下。

“另外,”荆青冥目光转向跟来的苏清漪,语气平淡无波,“此人名苏清漪,自愿入赎罪营。带她去登记,依律安排,无有特殊。”

“遵命!”立刻有一位面容冷峻的女修上前,对苏清漪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眼神公事公办,没有任何轻视,也无任何同情。

苏清漪身体微颤,看了一眼荆青冥那冷漠的侧脸,咬了咬唇,对着他深深一拜,然后毅然转身,跟着那名女修,走向山谷深处那片被特殊阵法笼罩、气息更加驳杂凶险的区域——赎罪营。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的新生,或者说,她的赎罪之路,正式开始了。前路艰难,但她已别无选择,亦…不愿再选。

处理完这些,荆青冥身形一闪,已出现在花境最高处的一座由枯木与妖花共同构筑而成的宫殿露台之上。他负手而立,俯瞰着这片属于自己的、生机与死寂并存的奇异疆域。

遗尘谷主恭敬地侍立其后,低声汇报着近期花境的运转情况、各方势力的试探以及关于“世界伤口”的一些零星情报。

荆青冥静静听着,目光却仿佛穿透了层层虚空,看到了更遥远的未来。

诸天奉律令。

律令已出,接下来,便是等待诸天万界的回应,以及…铁与血的践行了。

他指尖,那朵白焰黑莲悄然浮现,缓缓旋转,生灭交替,仿佛在无声地宣告一个全新时代的到来,而它的主人,已然准备就绪。

露台之上,风声呜咽,卷动着下方花海与枯木林的气息,那生与死交织的独特韵律,仿佛是整个“无间花境”的心跳。

遗尘谷主的汇报接近尾声:“…大致便是如此。周边几个小世界已有使者试探性接触,态度谨慎,但对我们公布的《无间律》尤其是关于‘可控污染者’的条款,表现出极大的…疑虑甚至敌意。中天仙域的几个大宗门,则依旧保持沉默,似乎在观望万灵仙宗总部的态度。”

荆青冥目光遥望虚空,对此并不意外。颠覆万古的观念,绝非一朝一夕之功。他淡淡开口:“无妨。律令既立,便非为祈求认可。他们是疑虑、敌意还是沉默,最终都会在事实面前做出选择。花境按既定方略行事即可。”

“是。”遗尘谷主躬身应命,犹豫了一下,又道:“境主,那‘世界伤口’…根据我们整合各方零碎信息以及从遗迹中带出的古籍残篇推断,其扩散速度似乎在近期有所加剧。而且,有迹象表明,除了已知的物理扩张和能量侵蚀,其‘心灵低语’的强度和范围也在提升,甚至开始能扭曲一些低等位面的基础规则…”

荆青冥闻言,眼神微凝。掌心的白焰黑莲旋转速度稍稍加快了几分。这是他最关心,也最为警惕之事。天火遗迹中的那个,只是一个相对较小的“伤口”,真正的本源魔性,其恐怖程度难以估量。

“加大监测力度。动用一切资源,优先解析‘心灵低语’的 patterns 和规则扭曲的临界点。必要时,”荆青冥顿了顿,声音冰冷,“可以捕捉一些低等邪魔或失控的污染者,进行‘深度解析’。”

遗尘谷主心中一凛,明白所谓的“深度解析”绝非温和手段,连忙低头:“明白,我会亲自督办。”

“另外,”荆青冥补充道,“关于花仙祖地的线索,以及‘青冥草’与‘系统’…亦即我母亲魂碎片的关联,列为最高优先级秘密,由你直接负责,不得外泄。”

“属下遵命!”

交代完这些紧要事务,荆青冥挥了挥手。遗尘谷主会意,恭敬地行礼后,悄然退下,留下荆青冥独自立于露台。

他闭上双眼,神念沉入体内。

与那本源污染和净世大阵双重力量对撞湮灭的能量,虽然绝大部分被他转化吸收,踏入了前所未有的境界,但仍有一部分最为精纯也最为狂暴的法则碎片,沉淀在他的血脉与识海深处,需要时间去慢慢梳理和融合。

每一次呼吸,他都能感受到力量的细微增长,以及对“枯荣”、“生灭”法则更深的领悟。白焰黑莲在他体内缓缓脉动,与他的心跳、与整个花境的韵律逐渐同步。

神念扫过花境。

他“看”到了父亲被安置在一处灵气充沛、布满了温和生机阵法的静室中,已然苏醒,正由医师仔细调理,虽然虚弱,但已无大碍,眼神中充满了担忧与困惑,似乎想询问什么,最终却化为一声叹息。

他“看”到了赎罪营所在的区域。苏清漪换上了一身粗糙的、制式的灰色袍服,正在一名面无表情的监管者指挥下,进行着最基础的、也是极其辛苦的体力劳作——搬运一种能够吸收微量污秽的黑色矿石。她汗流浃背,纤细的手臂微微颤抖,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眼神中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坚持。周围还有其他一些“赎罪者”,形态各异,有的身体异化明显,但他们看向苏清漪的眼神并无太多同情或鄙夷,只有一种同病相怜的麻木,以及…一丝对新来者能坚持多久的好奇。

他“看”到了花境的边界。那些巨大的枯木守卫根系深扎于大地,贪婪地汲取着地脉深处混杂的能量,它们无声地咆哮,将任何未经许可、试图靠近的活物或死物,都视为入侵者。而妖艳的毒花则释放出无形的孢子和瘴气,构成第二道致命的防线。

他亦“看”到了遗尘谷主召集人手,开始将《无间律》三条以神念烙印的方式,刻录到特制的玉简和石碑之上,准备分发和树立。

一切,都在按照他的意志运转。一种全新的、迥异于以往任何势力的秩序,正在这片秽净交汇之地,顽强地生根发芽。

良久,荆青冥睁开双眼,眼底深处,有黑白二色的流光一闪而逝。

他抬起手,看着掌心那朵虚实相间的白焰黑莲,低声自语,又像是在对冥冥中的某个存在宣告:

“律令已立,诸天当奉。”

“顺我律法者,枯木逢春,毒花护道。”

“逆我律法者…”

他指尖轻轻一捻,黑莲幽光一闪,下方山谷中,一株原本生机勃勃、试图过度扩张根系抢夺养分的妖藤,瞬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腐败、化为飞灰,其蕴含的微弱能量被顷刻抽干,汇入附近一株相对安静的蚀骨花中,使得那蚀骨花开得更加娇艳欲滴。

“…皆为此藤。”

声音平静,却蕴含着定人生死、裁决万界的无上权威。

新时代的车轮,已然由他亲手推动,并以不可阻挡之势,向前碾去。而“无间花境”和“修罗律令”,便是这车轮上最坚硬、最醒目的烙印。

诸天万界的风云,因他今日之举,将彻底改变。

露台上的寂静并未持续太久。

一阵轻微却稳定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打破了只有风声呜咽的宁静。来者并未刻意隐藏气息,步伐中带着恭敬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谨慎。

荆青冥没有回头,依旧负手望着他这片逐渐成型的疆域。他能感知到,来者是遗尘谷主去而复返,其心绪波动中带着一丝亟待处理的要务。

“境主。”遗尘谷主在荆青冥身后三步外站定,躬身行礼,声音压得较低,以免打扰这份俯瞰的宁静,“有紧急情报。”

“说。”荆青冥的声音平淡无波,仿佛早已料到。

“是。”遗尘谷主深吸一口气,语速加快了几分,“我们布置在‘黑煞界’外围的枯木暗哨传来讯息。约六个时辰前,黑煞界最大的宗门‘玄阴宗’联合其余三家势力,以‘清理门户、诛绝邪秽’为名,突然对他们界内已知的、所有疑似被污染或收容污染者的聚集点发起了清剿。”

荆青冥目光微动。黑煞界,一个中型位面,资源贫瘠,环境恶劣,修士多以修炼阴煞功法为主,民风彪悍,对污染的态度向来是极端排斥和恐惧。将其立威,倒是个“合适”的选择。

遗尘谷主继续道:“他们的行动极其酷烈,不分青红皂白,但凡身上带有丝毫污秽气息,或曾与污染者有过接触的修士、甚至凡人村落,皆被屠戮一空,美其名曰‘净化’。据暗哨观察,已有超过数千人罹难,其中真正失控异化者,十不足一。”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凝重:“更关键的是,他们在清剿过程中,公然宣称…宣称我‘无间花境’颁布的《无间律》是包藏祸心,是邪魔外道试图瓦解诸天抵抗意志的阴谋。他们扬言…要‘以黑煞之血,正诸天之清’,并已将一份联合檄文,通过跨域传讯阵,散发向了周边十几个大小位面。”

“檄文内容…”遗尘谷主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说了出来,“极尽污蔑之能事,称境主您实则为更高阶的邪魔化身,所谓吸收污染、创立花境,不过是鸠占鹊巢、蚕食世界的缓兵之计。他们号召诸天联手,共伐…共伐花境。”

汇报完毕,遗尘谷主屏息凝神,等待着荆青冥的决断。这无疑是《无间律》颁布后,来自外部世界的第一次公然、激烈的挑战,其态度之决绝,手段之残忍,言辞之恶毒,堪称典范。如何处理,将直接决定“修罗律令”在未来诸天万界心中的分量和威慑力。

空气仿佛凝固了片刻。

下方花海中,一株原本安静摇曳的梦魇妖花,似乎感受到了什么,花瓣无风自动,发出细微的、令人心悸的嘶嘶声。

荆青冥终于缓缓转过身。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波澜,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仿佛有冰冷的黑色火焰在静静燃烧。

“黑煞界…玄阴宗…”他轻声重复着这个名字,语气平淡得像是在确认一个无关紧要的地名。

“他们似乎认为,古老的、流血的‘净化’,才是唯一的真理。”荆青冥的嘴角,勾起一丝极其微小的、冰冷到极致的弧度,“他们用数千条性命和一份檄文,来质疑我的律令。”

他抬起右手,掌心向上。那朵白焰黑莲无声浮现,缓缓旋转,圣洁的火焰与幽暗的莲心形成诡异而强大的对比。

“既然如此,那便让他们亲身体验一下,何为新的‘真理’。”

“传令。”荆青冥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瞬间传遍了整个露台,甚至隐隐回荡在花境上空。

“枯荣军第一纵队,即刻集结。”

“目标:黑煞界,玄阴宗山门。”

“任务:践行《无间律》第一条——凡滥杀‘可控污染者’及无辜者,视同悖逆律令,当受天罚。”

“执行方式:无需多言,踏平山门,诛绝首恶。将其宗主及参与此次清剿决策、执行的核心长老,尽数悬挂于山门废墟之上。以他们的血与魂,告诉黑煞界,也告诉诸天万界——”

荆青冥的指尖,那朵白焰黑莲骤然光芒大盛,一股凛冽的杀意混合着浩瀚的法则威压冲天而起,搅动上方风云。

“——违我律令者,当有何种下场。”

“另,”他补充道,“令第二纵队同步出发,清扫黑煞界其他参与屠戮的势力,标准同上。第三纵队接管黑煞界秩序,搜寻幸存的可控污染者及无辜者,接入花境赎罪营或妥善安置。”

“行动务必迅捷、彻底。我要在十二个时辰内,看到玄阴宗的山门,从黑煞界的地图上彻底抹去。我要让那份檄文,变成他们自己的墓志铭。”

冷酷的命令,没有丝毫犹豫,没有丝毫仁慈,只有铁与血的裁决。

遗尘谷主心中巨震,即便早已料到境主的反应不会软弱,但如此酷烈、如此直接、如此高效的雷霆手段,依旧让他感到一丝寒意。但他立刻压下心绪,深知这正是立威之时所需的态度。他猛地躬身,声音铿锵有力:

“谨遵境主律令!属下即刻去办!”

说完,遗尘谷主身影一闪,迅速消失,前去传达指令,调兵遣将。

很快,整个无间花境仿佛一台精密的战争机器,开始高效运转起来。

位于花境东侧的枯木军营地区域,地面微微震动。一具具高达数丈、由漆黑枯木与惨白兽骨构筑而成的枯木守卫,眼窝中亮起猩红的光芒,从沉眠中苏醒,沉默地列队。它们身上缠绕的毒藤妖花也随之活化,散发出致命的芬芳。

一些气息强悍、身上带着不同程度污染特征却神智清明的修士(赎罪营中的佼佼者或被吸纳的花境战士),披挂上特制的、能引导和增幅他们力量的铠甲,手持兵刃,沉默地汇入枯木军的队列之中。

一股肃杀、冰冷、混合着死亡与妖异生机的气息,凝聚成肉眼可见的灰绿色煞云,在军营地上空汇聚。

没有战前动员的呐喊,只有绝对的沉默和服从。

短短一炷香的时间,一支由三百枯木守卫、两百名花境战士组成的精锐纵队便已集结完毕。为首的将领,是一名半张脸覆盖着青色鳞片、眼神锐利如鹰隼的中年男子,他曾是遗尘谷的一位高手,如今对荆青冥忠心不二。

他抬手,向前猛地一挥。

一道巨大的、扭曲的光门在军阵前方撕裂空间展开,门内是光怪陆离的空间乱流。

枯荣军第一纵队,迈着整齐而沉重的步伐,如同沉默的死亡洪流,开赴空间之门,目标直指黑煞界!

紧接着,第二、第三纵队也开始相继集结。

露台上,荆青冥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对他而言,这并非一场战争,而是一次执法,一次对旧时代顽疾的冷酷切除,一次用最直接、最残酷的方式,向诸天宣告新秩序的到来。

他的目光,仿佛已经穿透了无尽虚空,看到了玄阴宗山门在枯木军的铁蹄下化为齑粉的景象。

诸天奉律令。

律令之下,顺昌逆亡。

这,便是他荆青冥的方式。

枯荣军出征的肃杀之气,如同冰冷的潮水般席卷过无间花境,自然也惊动了某些地方。

赎罪营区域,那片被特殊阵法笼罩、气息压抑的土地上。

苏清漪正艰难地将一块硕大的、不断散发着微弱吸力的黑色矿石搬到指定的堆积点。粗糙的岩石磨破了她的手掌,血渍与灰土混合在一起,汗水沿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浸湿了粗糙的灰袍。高强度的体力劳动和此地弥漫的驳杂气息,让她几乎虚脱,全凭一股不愿倒下的意念强撑着。

就在这时,她感受到了那股冲天而起、冰冷决绝的杀意,以及远处军营地方向传来的、令人心悸的空间波动和沉默行军的声音。

她下意识地直起身,望向那个方向,尽管层层阵法阻隔,她什么也看不见。但那股气息,她不会认错——那是属于荆青冥的力量意志,冷酷,强大,不容置疑。

“看什么看!新来的!”旁边一名监管的冷面女修厉声呵斥,手中的鞭子虚空一甩,发出清脆的破空声,“枯荣军出征,践行境主律令,也是你能窥探的?赶紧干活!”

周围几个同样在劳作的“赎罪者”麻木地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去,似乎早已习惯。他们中有人低声嘟囔:“不知又是哪个不开眼的界域撞枪口上了…也好,杀得狠些,咱们这里的日子或许还能安稳点…”

另一人嗤笑:“安稳?做梦吧。进了这里,要么赎清罪孽爬出去,要么变成花肥。外面杀得天翻地覆,跟咱们也没关系。”

苏清漪身体一颤,默默收回目光,咬紧牙关,再次用力扛起一块矿石。沉重的压力让她纤细的腰肢几乎弯折。

践行律令…出征…

她忽然明白了。是《无间律》颁布出去了,并且,立刻遇到了挑战。而荆青冥的处理方式,是如此的直接、霸道、血腥。

这让她想起了天火遗迹中,他那句冰冷的“谁才是累赘?”,以及那掌控生灭的白焰黑莲。

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她心中蔓延。有恐惧,有震撼,有一丝微不足道的、因为自己选择留下而产生的奇异安心,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茫然和刺痛。

她所在的苏家,昔日何尝不是因为恐惧污染、急于寻找靠山,而做出了短视甚至卑劣的选择?若当初…若当初有另一种可能,有像“无间花境”这样的地方和《无间律》这样的规则,她的家族,她的选择,是否会不同?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随即被身体的疲惫和现实的残酷压垮。没有如果。她如今已身陷囹圄,家族前途未卜,而外面的世界,正以一种更激烈、更残酷的方式,因那个她曾经抛弃的男人而改变。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赎罪营中,活下去,扛下去。

与此同时,花境核心区域,荆父所在的静室内。

老者已经苏醒,正靠坐在软榻上,喝着侍女送来的汤药。他的气色恢复了不少,但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忧思和困惑。

方才那股凛冽的杀意和空间波动,他也清晰地感受到了。他手中的药碗微微一颤,汤汁洒出些许。

“外面…这是…”荆父看向旁边侍立的一位花境修士,声音有些沙哑地问道。他一生平凡,何曾感受过如此规模的征战杀伐之气。

那名修士恭敬地回答:“荆老先生不必担忧。是境主大人下令,枯荣军出征,前往黑煞界执法,践行《无间律》。”

“《无间律》?青冥他…”荆父更加困惑,他昏迷期间,似乎发生了太多他无法理解的事情。他的儿子,那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的、有些内向却善良的花匠儿子,如今竟能一言决定一方世界的征伐?执法?律令?

修士简单地将《无间律》三条内容以及黑煞界违逆之事说了一遍。

荆父听完,沉默了良久。他看着静室外隐约可见的、生机与死寂并存的奇异景象,再回想儿子如今那深不可测的力量和冷酷的眼神,最终长长地、复杂地叹了口气。

“这孩子…终究是走上了这条路…”他喃喃自语,眼中充满了担忧,但深处,似乎又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骄傲?或许还有一丝隐藏极深的、关于血脉宿命的了然。

露台上,遗尘谷主再次悄然出现,恭敬汇报:“境主,第一纵队已全员进入空间通道,预计一炷香后抵达黑煞界玄阴宗外围。第二、第三纵队已完成集结,随时可以出发。”

荆青冥微微颔首,目光依旧看着远方,仿佛他的视线已经追随着他的军队,投向了那片即将被鲜血与火焰覆盖的土地。

“开启‘万枯玄光镜’,投射玄阴宗战场实景。”他淡淡吩咐。

“是!”

遗尘谷主领命,双手掐诀,打出一道道玄奥的法印。

只见露台前方的虚空一阵扭曲,光芒汇聚,很快形成一面巨大无比、光滑如镜的光幕。光幕之中景象飞速流转,穿透层层空间阻隔,最终定格——

那是一片阴森晦暗的山脉,煞气浓郁,一座巨大的、由黑色巨石垒砌而成的宗门依山而建,无数阵法光晕闪烁,正是玄阴宗山门。此刻,山门内外显然已经得到了消息,护宗大阵已然全力开启,黑色的光罩如同一个倒扣的巨碗,将整个宗门笼罩其中。光罩之内,人影攒动,无数玄阴宗弟子面色仓惶地奔跑着,加固着阵法,各级长老声嘶力竭地呼喝,试图稳定军心,但恐慌的情绪依旧不可抑制地蔓延。

山门上空,玄阴宗宗主,一个面容阴鸷的黑袍老者,手持一杆白骨幡,色厉内荏地朝着虚空怒吼:“无间花境的邪魔!尔等倒行逆施,必遭天谴!我玄阴宗乃黑煞正统,宁死不屈!有本事便破了我这‘万煞幽冥阵’!”

他的吼声通过阵法放大,回荡在山峦之间,试图给自己和门人弟子打气。

然而,回应他的,是死一般的寂静,以及…

光镜视角拉远,只见在玄阴宗山门数里之外,一片空地上,空间如同水面般剧烈波动起来。

下一刻,一道巨大的、扭曲的光门悍然洞开!

沉默的、冰冷的、混合着死亡与妖异生机的洪流,从中汹涌而出!

三百枯木守卫,如同三百座移动的黑色山峦,迈着地动山摇的步伐,率先踏出!它们猩红的眼窝锁定远处的玄阴宗山门,无形的杀意交织,让那片天空都变得更加昏暗。

两百名花境战士,紧随其后,他们气息各异,有的狂暴,有的阴冷,但眼神同样冰冷且坚定,手中的兵刃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没有战鼓,没有号角,只有行军时沉重的脚步声和铠甲摩擦的冰冷声响,汇聚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死亡序曲。

玄阴宗山门上的叫骂声戛然而止。

所有看到这支军队的玄阴宗弟子,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恐惧和绝望。那冰冷的沉默,比任何呐喊都更具威慑力!

枯荣军阵列前方,那名鳞甲将领抬起手,冰冷地吐出一个字:

“攻。”

命令即出,战争…或者说,执法,瞬间爆发!

枯木守卫军团根本无视那看似坚固的“万煞幽冥阵”。它们庞大的身躯上,那些缠绕的、妖艳的毒藤毒花骤然亮起诡异的光芒,无数根须般的触须疯狂扎入大地之下。

下一刻,令人牙酸的声音从玄阴宗山门的地下传来!

轰隆隆隆——!

玄阴宗山门边缘的地面猛然炸裂!一根根粗壮无比、漆黑如墨、散发着浓郁死寂与腐蚀气息的巨型枯木根须,如同地狱中探出的巨蟒,狠狠地撞在了那黑色的护宗光罩之上!

枯荣神通——死根绞杀!

与此同时,那些妖艳的毒花喷吐出大片大片的彩色毒雾瘴气,如同有生命般,迅速附着在光罩之上,疯狂地腐蚀、消融着阵法能量,发出“滋滋”的可怕声响。光罩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

“顶住!给我注入煞力!顶住!”玄阴宗主惊骇欲绝,疯狂嘶吼,亲自将磅礴的煞力注入阵眼。

无数弟子也慌忙照做,试图维持阵法。

然而,这只是开始。

花境战士阵列中,那些身上带着污染特征、却能掌控这股力量的修士们出手了。

一名双臂覆盖着岩石般角质、眼眸赤红的战士,猛地捶击地面。大地裂开,灼热的、带着污秽气息的岩浆火柱冲天而起,持续冲击着摇摇欲坠的光罩。

另一名身体如同半透明水母状的修士,飘飞上前,张口喷吐出无声的精神冲击波纹,专门针对光罩后那些维持阵法的弟子。顿时,成片的弟子抱头惨叫,七窍流血,精神瞬间崩溃,倒地不起。

他们的攻击方式诡异、狠辣、防不胜防,完全超出了玄阴宗修士的传统认知范畴!

这根本不是他们想象中的正邪对决,这更像是一群来自深渊的怪物,在用最纯粹、最残酷的方式,进行一场碾压式的拆除作业!

“邪魔!这些都是邪魔!”有长老崩溃大叫。

“他们的力量…他们用的也是污染的力量!为什么不一样?!”更有弟子在绝望中发出了灵魂质问。

为什么无间花境的人使用这种力量却如此井然有序?为什么他们没有被反噬?

没有人回答他们。

回答他们的,只有枯木根须更猛烈的撞击,毒瘴更疯狂的腐蚀,以及各种诡异攻击无休止的倾泻。

咔嚓…咔嚓…

令人心悸的碎裂声终于响起。

在那名鳞甲将领冷漠的注视下,玄阴宗引以为傲的“万煞幽冥阵”,在枯荣军第一波集火攻击下,仅仅支撑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便如同脆弱的蛋壳一般,轰然破碎!

黑色的光罩化作漫天碎片,消散无踪。

将整个玄阴宗山门,彻底暴露在了枯荣军的兵锋之下!

“不——!”玄阴宗主发出一声绝望的悲鸣。

鳞甲将领面无表情,再次抬手,向前一指。

“践律。”

“诛恶。”

冰冷的两个字,为玄阴宗敲响了最后的丧钟。

沉默的死亡洪流,瞬间淹没了山门。

枯木守卫巨大的肢体挥舞,每一次砸落,都有殿宇崩塌,修士化成肉泥。

花境战士们如同鬼魅般突进,他们的手段更加高效且针对性极强,专门点名击杀那些穿着长老服饰、气息强悍的修士。

抵抗?微乎其微。在绝对的力量和诡异的攻击方式面前,玄阴宗的组织迅速崩溃,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和清理。

惨叫声、求饶声、爆炸声、建筑倒塌声…响彻整个山脉。

那名鳞甲将领悬浮于空,冷漠地监督着战场,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扫描器,迅速锁定了试图借助密道逃窜的玄阴宗主和几位核心长老。

“想走?”

他冷哼一声,身形一闪,如同瞬移般出现在一处隐秘的山坳出口。恰好,玄阴宗主和三名长老狼狈不堪地刚从里面钻出来。

“修罗律令,违者必究。”将领的声音如同寒冰。

玄阴宗主面色惨白,绝望地举起白骨幡试图反抗。

但将领只是简单的一拳轰出。拳锋上覆盖着青黑色的鳞片虚影,蕴含着枯荣死寂之力。

砰!

白骨幡寸寸断裂。

玄阴宗主胸膛塌陷,鲜血狂喷,如同断线风筝般倒飞回去,重重砸在地上,修为被一拳废掉。

另外三名长老的下场别无二致,瞬间被制服。

战斗,或者说执法,结束得超乎想象的快。

从枯荣军出现,到护宗大阵破碎,再到山门被踏平,首恶被擒,整个过程,不到一个时辰。

曾经称霸黑煞界一方的玄阴宗,就此除名。

鳞甲将领严格按照荆青冥的命令,下令将奄奄一息的玄阴宗主和几名核心长老,用特制的锁链穿透锁骨,悬挂在了已然化为一片废墟的、焦黑的山门残骸之上。

他们将成为最刺眼、最恐怖的警示牌。

第二纵队开始清扫黑煞界其他目标。

第三纵队接管秩序,搜寻幸存者。

无间花境,露台。

万枯玄光镜前,荆青冥静静地看着光镜中呈现的、玄阴宗化为废墟、首恶被悬挂的景象,面无表情。

遗尘谷主侍立一旁,心中寒意更甚,对境主的雷霆手段和枯荣军的恐怖战力有了全新的认知。

“将此地景象,拓印下来。”荆青冥淡淡开口,“连同《无间律》全文,通过一切可行渠道,散发至诸天万界,尤其是那些保持沉默和观望的大势力。”

“我要让所有人看到,违逆律令的下场。”

“我要让他们明白,‘诸天奉律令’,并非一句空话。”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足以冻结灵魂的力量。

“是!境主!”遗尘谷主躬身领命,立刻前去操办。

荆青冥最后看了一眼光镜中那血腥的废墟,抬手一挥,万枯玄光镜缓缓消散。

他转身,再次望向他的花境,目光幽深。

玄阴宗的覆灭,只是开始。

这诸天万界,终将在他的律令之下,颤抖,臣服,或是…毁灭。

玄阴宗化为焦土、首恶悬尸的影像,如同投入诸天万界这潭深水中的一块巨石,其引发的波澜远超想象。

通过无间花境刻意散播的渠道,以及那些幸存下来、心胆俱裂的修士的口耳相传,“修罗律令”与“黑煞界之殇”的消息,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着无数大小位面扩散。

万灵仙宗,议事大殿。

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宗主与一众核心太上长老齐聚,他们面前悬浮的光幕上,正清晰地展现着玄阴宗山门化为废墟、宗主及长老们死不瞑目被悬挂的惨烈景象。

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良久。

一位隶属于净化派的太上长老猛地一拍玉案,须发皆张,怒吼道:“魔头!此乃彻头彻尾的魔头行径!视人命如草芥,动辄灭人宗门,悬尸示众!这与邪魔何异?我万灵仙宗乃正道魁首,岂能容此獠如此猖狂!当立刻联合诸天,共诛此寮!”

他话音未落,另一位气息更为沉稳、属于共生派的长老便冷冷开口:“共诛?拿什么诛?是你去,还是我去?天火遗迹一战,我宗精锐折损近半,连林师侄都…更何况,荆青冥如今掌控那诡异莫测的白焰黑莲之力,麾下枯荣军凶悍绝伦,黑煞界玄阴宗的下场就在眼前!莫非你要将我宗门万年基业,也赌上去陪葬吗?”

“难道就任由他骑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这《无间律》一旦推行,我仙宗颜面何存?净化之道岂非成了笑话?!”先前那位长老怒不可遏。

“颜面?笑话?”又一位长老,属于隐秘派系,声音沙哑地开口,“比起颜面,生存才是第一要务。诸位莫要忘了,天火遗迹深处那东西…只是被暂时封印。真正的‘世界伤口’、‘本源魔性’的威胁迫在眉睫。荆青冥的力量,虽然诡异,但确实是对抗污染最有效的手段。他的律令,虽霸道,却也并非全无道理,至少为那些轻度污染者开辟了一条生路,避免了更多无谓的杀戮和恐慌。”

“依你之见,难道我们还要奉他为主不成?”净化派长老气得浑身发抖。

“非是奉其为主。”宗主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充满威严,压下了所有的争论,“而是审时度势,顺势而为。《无间律》已出,其威已立。我万灵仙宗,当务之急是休养生息,保存实力,并…尝试与‘无间花境’建立沟通渠道。”

他目光扫过全场,缓缓道:“荆青冥虽手段酷烈,但其目标似乎并非单纯毁灭,而是建立一种新的秩序以应对大劫。其律令第三条,亦强调万界协同,共御本源之劫。或许…这其中并非没有合作的可能。至少,在彻底弄清那‘本源魔性’和其力量本质之前,不宜与之彻底敌对。”

“传令下去,”宗主做出决断,“即日起,宗门上下,暂缓一切针对‘无间花境’及疑似可控污染者的极端行动。暗中收集所有关于荆青冥力量体系、枯荣军以及‘世界伤口’的情报。同时,尝试以我宗名义,向‘无间花境’发出正式文书,就…共建‘万界巡天盟’一事,进行初步磋商。”

这个决定,无疑意味着万灵仙宗这位曾经的巨头,在面对荆青冥展现出的绝对力量和冷酷手段后,选择了暂时的退让和谨慎的接触。虽然屈辱,但却是最现实的选择。

类似的情景,在诸天万界许多强大势力中不断上演。

有的势力暴跳如雷,叫嚣着要联合讨伐;

有的则沉默不语,加紧戒备,深居简出;

更有一些较为弱小、长期受污染困扰或处于夹缝中的势力,则暗中心动,开始悄悄研究《无间律》的细则,甚至尝试派遣密使,前往那传说中的“秽净交汇之地”…

而无间花境,在经历了最初的雷霆出击后,反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花境之内,秩序井然。

赎罪营中,劳作依旧。苏清漪麻木地搬运着矿石,手上的血泡破了又起,起了又破,但她眼神中的某些东西,似乎在痛苦和重复中逐渐沉淀。偶尔听到关于外界对花境、对荆青冥的恐惧传闻,她只是动作微微一顿,便继续沉默干活。

荆父的身体日渐好转,虽然对儿子的变化和所作所为依旧充满担忧和不解,但在遗尘谷主的耐心解释和亲眼看到花境内那些“可控污染者”虽然艰难却确有生路的状态后,也只能化作一声长叹,选择默默支持。

露台之上,荆青冥仿佛对外界的风风雨雨毫不在意。

他更多的时间,沉浸在对自己新获得力量的感悟和梳理之中。

白焰黑莲在指尖缓缓旋转,生与灭的气息循环往复。他能感觉到,自己与脚下这片“无间花境”的土地联系愈发紧密。每一次呼吸,花境的生机与死寂都在与他共鸣,无数细微的法则感悟如同涓涓细流,汇入他的识海。

“境主。”遗尘谷主的身影再次出现,恭敬汇报,“万灵仙宗发来正式文书,言辞谨慎,表示愿就‘万界巡天盟’一事进行磋商。另外,已有七个中小型世界的代表,以各种隐秘方式抵达花境外围,请求觐见,似有意打探或投靠。”

荆青冥眼眸未抬,只是淡淡道:“仙宗文书,收下,不予回复,晾着他们。至于那些小界代表…让外事堂去接触,按律令章程办事,合乎条见者,可纳入初步观察名单。若有异心者,你知道该怎么做。”

“属下明白。”遗尘谷主心领神会。境主这是要借此进一步观察各方反应,并筛选可用的力量。

“还有一事,”遗尘谷主稍作迟疑,道:“我们安排在‘苍流界’的暗子回报,那个世界的‘拜魔教’活动近期异常频繁,似乎…在举行某种大规模祭祀,其能量波动指向一个古老的邪异存在,可能与…‘本源魔性’有关。”

荆青冥旋转的黑莲微微一顿。

拜魔教…这些主动拥抱污染、崇拜邪魔的疯子,终于要跳出来了吗?

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兴趣。

“继续监视,尽可能查明祭祀目标和具体地点。或许,该让枯荣军,换个目标活动一下了。”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远方,仿佛已经穿透无尽虚空,看到了苍流界那暗流汹涌的阴谋。

诸天的风暴,因他而起,却不会因玄阴宗的覆灭而平息。相反,这仅仅是序幕。更多的挑战,更强的敌人,正在暗处悄然滋生。

而他已经准备好,用铁与血,枯与荣,来书写属于他的律令篇章。

露台上的寂静被维持了数日。花境仿佛一个独立于诸天风暴之外的孤岛,内部秩序井然,外部则因玄阴宗的覆灭和《无间律》的传播而暗流汹涌,各种反应正通过不同渠道汇聚而来。

遗尘谷主的身影再次出现在露台,这一次,他手中捧着数枚闪烁着不同光泽、形制各异的玉简,神色比以往更加凝重。

“境主。”他躬身行礼,声音带着一丝肃穆,“诸天回应已陆续抵达。此外,还有来自苍流界的最新急报。”

荆青冥缓缓睁开双眼,眸中流转的黑白二色微光渐渐隐去。他并未看向那些玉简,只是淡淡道:“念。”

“是。”遗尘谷主拿起第一枚散发着锐利金芒、却隐含一丝不稳波动的玉简,“万灵仙宗二次传讯。语气较上次更为…急切。他们重申了共建‘万界巡天盟’的提议,并表示愿率先开放部分关于上古之战和污染源头的秘藏古籍,以示诚意。同时…他们隐晦提及,其宗门镇守的一处边陲小世界‘风黎界’,近期疑似出现大规模规则扭曲现象,已有三位元婴长老带队前往探查,尽数失联。他们…希望能否请花境…派出专家协助研判?”遗尘谷主念到最后,语气有些古怪。昔日巨头,竟也有向被视为“邪魔”的势力求援的一天。

荆青冥嘴角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仙宗的态度转变,在他意料之中。恐惧与利益,永远是驱动这些古老势力最有效的缰绳。“回复他们:古籍可送来,我自会判断价值。风黎界之事,列入巡天盟潜在协作事项,让他们先将所有已知情报汇总传送。至于是否介入,何时介入,由我花境裁定。”

“遵命。”遗尘谷主记下,拿起第二枚玉简,这枚玉简通体漆黑,却散发着一种狂热的、令人不适的波动,“这是通过特殊渠道截获的,‘拜魔教’内部流通的密讯。内容…是他们对境主您及《无间律》的…‘评价’。”他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他们将您称为‘伪同行者’、‘窃取神圣力量的渎神者’,称您的律令是对‘真神’恩赐的玷污和束缚。他们宣称…唯有彻底拥抱污染、奉献自身于邪神,才是进化与救赎的唯一正途。并且…”遗尘谷主的声音压得更低,“密讯中提到,他们在苍流界的‘圣祭’已准备就绪,即将迎接‘神之肠’的降临,届时将撕碎一切虚伪的秩序。”

“神之肠?”荆青冥目光微凝,这个词让他体内白焰黑莲的旋转速度稍稍加快了一丝,传来一种本能的厌恶与警惕。“继续监视苍流界。通知枯荣军,预备一支精锐机动力量,随时待命。”

“是!”遗尘谷主神色一凛。

他接着拿起第三枚玉简,这枚玉简材质普通,却透着一种卑微和惶恐的气息,“这是来自‘青木大世界’等十七个中小型世界的联合上书。这些世界资源贫瘠,长期受低度污染侵蚀之苦,无力像大宗门那样构建强大防护,对净化派‘宁可错杀’的政策恐惧已久。他们…他们表示愿率先遵从《无间律》,恳请无间花境能派遣使者指导‘可控污染者’的鉴别与管控,并希望…能纳入花境的庇护体系,愿意支付相应资源作为代价。”这无疑是第一个明确表示愿意投靠的势力集团。

荆青冥微微颔首。这才是聪明的选择。“准。令外事堂与医道、阵法两部抽调人手,组成巡界使团,依律前往评估、指导。告诉他们,庇护并非无偿,具体代价,使团会与他们详谈。若有不从或阳奉阴违者,视同违律。”

“属下立刻去办。”遗尘谷主记下,最后拿起一枚不断变幻色彩、气息混杂的玉简,语气有些复杂,“这是…从赎罪营通过特殊渠道递送上来的…请愿书。由包括苏清漪在内的数名近期表现尚可的赎罪者联名签署。他们…请求境主,能否允许赎罪营中经过考核、确认心志坚定者,组成‘先锋营’,参与对外…尤其是对拜魔教及其相关污染事件的清剿行动?他们愿以战功赎罪,并证明可控污染者的价值。”

露台上陷入短暂的沉默。

荆青冥的目光投向赎罪营的方向,似乎能穿透重重阻隔,看到那些在苦难中挣扎、却试图抓住一丝机会证明自己的人。苏清漪…她倒是会抓住时机。

“准。”片刻后,他吐出两个字,“告诉遗尘,制定严格的考核与监管标准。通过者,可编入预备先锋营,从最低等的辅助任务开始。若有异动,或任务失败,全员连坐,严惩不贷。”

“是!”遗尘谷主心中暗惊,境主此举,无疑是在刀尖上跳舞,但若成功,其意义非凡。

处理完这些事务,遗尘谷主正准备离去,荆青冥却再次开口。

“谷主。”

“属下在。”

“你可知,律令为何物?”荆青冥的声音平淡,却仿佛蕴含着无尽的重量。

遗尘谷主一怔,沉思片刻,谨慎答道:“律令…是规矩,是准则,是维系秩序的框架。”

“是,也不是。”荆青冥抬起手,白焰黑莲静静燃烧,“于弱者而言,律令是庇护,是生存的依凭。于强者而言,律令是工具,是意志的延伸。而于我…”

他指尖轻捻,黑莲之上,一缕白焰骤然升腾,化作一柄晶莹剔透、却散发着无尽威严的法则之剑虚影;而莲心幽暗处,则隐有一柄缠绕着枯寂死气的枷锁沉浮。

“…律令,即是剑,也是枷锁。”

“剑,斩尽一切违逆我道之敌。”

“枷锁,束缚万物,按我意志运转。”

“诸天奉律令,奉的不是条文,而是…”

荆青冥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无比,仿佛穿透了花境的天空,直视那冥冥中的诸天万界。

“…我的意志。”

声音不高,却如同九天惊雷,炸响在遗尘谷主的心神深处,让他神魂震颤,几乎无法站立。他瞬间明悟,为何境主要用如此酷烈的手段对付玄阴宗,那不仅仅是为了立威,更是为了最直接地宣告——违逆其意志的下场,唯有毁灭!

“属下…谨记境主教诲!”遗尘谷主深深俯首,语气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敬畏与明悟。

“去吧。依律行事。”荆青冥挥挥手,重新闭上双眼,继续他的感悟。仿佛刚才那番足以震动诸天的话语,只是随口一提。

遗尘谷主恭敬退下,脚步却比来时更加沉稳。他明白了自己未来所有行动的核心——彻底贯彻境主的意志。

露台再次恢复宁静。

但荆青冥的神念,却已悄然分出一缕,落向了那遥远且暗流汹涌的苍流界。

拜魔教,“神之肠”…

他的指尖,白焰黑莲微微摇曳,似乎已经有些迫不及待,想要品尝一下,那所谓“真神”的滋味了。

诸天的风暴,正在加速汇聚。

而无间花境,这艘由荆青冥掌舵的巨舰,已然张开了它的獠牙与律法之网,准备迎接更大的风浪。

时间在无间花境仿佛凝滞又仿佛加速的氛围中流逝。露台上的荆青冥,如同一尊亘古存在的雕像,唯有指尖那朵缓缓旋转的白焰黑莲,证明着时间的流动与力量的沉淀。

倏忽间,他闭合的眼睑微动,并未睁开眼,却淡淡开口,声音穿透了露台的宁静,直接传入正在下方处理事务的遗尘谷主心神之中。

“苍流界,祭坛能量峰值已至临界。‘神之肠’…即将降临。”

远在花境政务殿中的遗尘谷主猛地一震,手中一枚正在批阅的玉简差点掉落。他豁然抬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花境布置在苍流界的暗子虽能传回信息,但绝无可能如此精准地实时汇报能量层级!境主他…是如何感知到的?是那白焰黑莲对同源力量的超距感应?还是其神念已然强大到足以跨越无尽虚空壁垒进行实时监控?

无论是哪种,都足以让遗尘谷主对荆青冥的深不可测有了新的认知。他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躬身回应,尽管荆青冥并不在他面前:“谨遵境主谕示!枯荣军机动纵队早已整装待发,随时可以…”

“不必。”荆青冥打断了他,“此物非同小可,非枯荣军所能应对。”

遗尘谷主心中一凛。连踏平玄阴宗如碾碎蚁巢的枯荣军都无法应对?那将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那…境主您的意思是?”

荆青冥缓缓睁开了双眼。那双深邃的眼眸中,不再是绝对的平静,而是燃起了一丝…跃跃欲试的、冰冷的火焰。

“我亲自去。”

简单的四个字,却让遗尘谷主心神巨震!境主要亲自出手?自天火遗迹一战后,境主几乎从未再离开过花境核心!究竟是什么样的敌人,值得他亲自前往?

“另外,”荆青冥继续道,语气不容置疑,“传令赎罪营,令苏清漪及此次请愿书联名者中考核最优的三人,即刻来露台见我。”

遗尘谷主再次愣住。带赎罪者…而且还是苏清漪?去面对连枯荣军都无法应对的恐怖存在?境主这是何意?考验?送死?还是…

尽管心中波澜万丈,遗尘谷主还是立刻压下所有疑问,恭声应道:“是!属下即刻去办!”

命令迅速下达。

赎罪营中,正在进行高强度抗污染心智训练的苏清漪,突然被监管者带出。当她得知是境主要亲自召见,并可能带她前往某个极端危险的战场时,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身体下意识地颤抖起来。

恐惧,无法抑制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那可是连整个玄阴宗都能随手抹去的恐怖存在要面对的敌人!她这点微末的修为,去了不是送死吗?

但当她看到另外三名被选中的、同样面色惨白却强自镇定的赎罪者时,当她想起自己递上的那份请愿书时,一股莫名的力量又强行压下了恐惧。

这是机会!是证明!是赎罪路上必须面对的关卡!退缩,就意味着永远沉沦于此,甚至可能被当作无用的废物处理掉。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稳住心神,跟随着引路人,走向那高耸的、象征着无上权威的露台。

另外三名赎罪者,两男一女,也是近期表现最为突出、对自身污染控制最好的人。他们眼中同样充满了恐惧与决绝交织的复杂情绪。

当他们四人踏上露台时,立刻被那扑面而来的、浩瀚如星海又冰冷如深渊的气息所震慑,几乎无法呼吸。他们低着头,甚至不敢直视那道背对着他们的黑袍身影。

荆青冥并未转身,只是淡淡道:“抬起头。”

四人身体一颤,艰难地抬起头。

下一刻,他们看到了悬浮于荆青冥掌心那朵缓缓旋转的白焰黑莲。圣洁与幽暗交织的法则之光,仿佛直接照进了他们的灵魂深处!

“呃啊…!”其中一名男性赎罪者突然抱住头颅,发出痛苦的呻吟,他体内被压制下去的污染力量竟然在这莲光的照耀下剧烈躁动起来,几乎要反噬其身!

另外两人也是面色剧变,全力运转功法抵抗这种源自血脉和灵魂深处的悸动与压制。

唯有苏清漪,她虽然也感到极大的压迫感和不适,体内那微弱的、源自过去仙宗修炼的纯净灵力与此刻潜伏的、因环境沾染的细微污秽仿佛在激烈对抗,让她异常难受,但她却奇迹般地没有出现力量反噬的迹象。她只是脸色苍白地坚持着,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朵妖异而强大的莲花所吸引。

荆青冥的目光似乎在他们身上一扫而过。

“看来,你的‘底子’,倒是比他们干净些。”这话是对苏清漪说的,听不出是赞许还是讽刺。

苏清漪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荆青冥不再多言,指尖一弹,四缕细如发丝的黑气骤然射出,没入四人体内。

四人同时身体一震,那黑气入体后,并未带来痛苦,反而迅速缠绕在他们体内躁动的污染力量之上,形成了一道极其细微却无比坚韧的黑色枷锁,瞬间将那股力量强行镇压、抚平!

与此同时,他们感觉自己与前方那道黑袍身影之间,建立起了一种极其微弱却无法斩断的联系。

“这缕枷锁,可保你们在抵达战场前不被自身力量反噬,亦能让我感知你们的状态。”荆青冥语气平淡,“记住,你们的任务不是战斗,而是‘见证’。用你们的眼睛,看清楚何为真正的污染,何为需要对抗的存在,以及…”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四人身上。

“…何为,我的力量。”

“若能活着回来,你们便是先锋营第一批成员。若不能,便是花肥。”

说完,不等四人反应,荆青冥抬手向前方虚空轻轻一划!

刺啦——!

空间如同最昂贵的锦缎般被轻易撕裂开一道巨大的口子!口子后面不再是寻常的空间乱流,而是无数扭曲的、光怪陆离的、仿佛由无数疯狂意念和污秽能量构成的诡异通道!仅仅是看上一眼,就让苏清漪四人神魂刺痛,几乎要疯狂!

“走。”

荆青冥一步踏入那恐怖的通道之中。

苏清漪四人互望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边的恐惧,但更多的是别无退路的决绝。四人一咬牙,硬着头皮,紧跟着冲入了那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扭曲通道!

就在他们进入后瞬间,空间裂缝骤然闭合。

露台上,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唯有匆匆赶来的遗尘谷主,看着空荡荡的露台,感受着空气中残留的、令人心悸的空间波动和一丝微不可察的污秽气息,脸色无比凝重。

境主亲自出手,还带上了四个赎罪者…

苍流界,究竟要迎来什么?

空间转换带来的剧烈撕扯感和灵魂层面的强烈不适,让苏清漪四人几乎昏厥。他们仿佛被投入了一个由纯粹疯狂与污秽构成的旋涡,无数扭曲的、无法理解的色彩和嘶嚎般的杂音冲击着他们的感知。

若非体内那一道细微却坚韧的黑色枷锁死死护住他们的心脉与识海,并在疯狂汲取周围逸散的污秽能量转化为一种冰冷的平衡力,他们早在进入通道的瞬间就会彻底崩溃、异化。

就在他们意识即将涣散的极限,所有的混乱骤然消失。

脚下一实,四人踉跄着几乎摔倒,剧烈地喘息干呕,贪婪地呼吸着…然而吸入肺中的空气,却带着一股浓烈的、难以形容的腥甜与腐败混合的怪异气味,让他们更加难受。

他们强忍着眩晕,抬头望去。

眼前的景象,让他们的血液几乎冻结。

这里似乎是一处巨大无比的地下溶洞,但洞壁早已不是岩石,而是覆盖着一层厚厚蠕动着的、暗红色的、仿佛某种生物内脏壁般的肉质组织,其上血管脉络清晰可见,还在微微搏动,不断渗出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暗黄色液体。

溶洞中央,是一个由无数苍白尸骸、扭曲金属和发光矿石堆砌而成的巨大祭坛。祭坛上空,悬浮着一个不断扭曲膨胀的、直径超过百丈的暗绿色能量旋涡,旋涡中心深不见底,散发出令人绝望的恐怖吸力和精神污染。无数身着黑袍、状若疯狂的拜魔教徒跪伏在祭坛周围,狂热的吟诵声如同亿万只苍蝇在嗡鸣,汇成一股股实质般的黑色音波,不断注入能量旋涡之中。

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从那能量旋涡深处,正缓缓地、不可阻挡地“挤”出某种…东西。

那是一条巨大无比、难以形容其颜色的、表面覆盖着粘滑薄膜和无数不断开合吸盘的…触手?或者说是某种更难以名状的器官?它仅仅是探出一部分,其散发的威压就让整个空间都在颤抖、哀鸣。一种古老、饥饿、冰冷到极致的意志,如同潮水般从旋涡中弥漫开来。

“神之肠!神之肠降临了!”

“恭迎圣躯!净化世间!”

拜魔教徒们的狂热达到了顶峰。

苏清漪身边的三个赎罪者,在看到那“东西”的瞬间,双眼立刻布满血丝,体表刚刚被压制下去的污染特征剧烈反弹,黑色枷锁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他们抱着头发出非人的嗬嗬声,理智正在飞速蒸发!仅仅是目睹,就足以让寻常修士彻底疯狂!

苏清漪也感到头痛欲裂,无数恶毒的幻象和低语冲击着她的意识,但她体内那相对“干净”的底子以及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韧性,让她勉强还能保持一丝清明,但身体却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无边的恐惧扼住了她的喉咙。

这就是…真正的…污染源头?这就是…需要对抗的存在?

在这绝对的、令人绝望的邪恶面前,他们渺小得如同尘埃!

而就在这时,一道平静得近乎漠然的声音,在这疯狂之地清晰响起,压过了所有的吟诵与嘶嚎。

“原来如此…并非完整的邪神意志,只是一截失控的、拥有本能饥饿的器官投影…倒也省了些力气。”

苏清漪猛地转头。

只见荆青冥就站在他们前方不远处,黑袍在污秽能量的狂风中猎猎作响,却纤尘不染。他正微微仰头,观察着那从漩涡中不断探出的“神之肠”,眼神如同一个冷静的博物学家在审视一件奇特的标本,没有丝毫恐惧,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专注和兴趣。

他似乎完全不受那恐怖威压和精神污染的影响!

拜魔教徒们也发现了这位不速之客。

“亵渎者!”

“是那个无间花境的魔头!”

“杀了他!献祭给圣躯!”

狂热取代了恐惧,无数黑袍教徒如同潮水般,催动着各种被污染的法宝和邪术,化作滔天的黑绿色洪流,冲向荆青冥。

面对这足以淹没一支军队的邪恶攻势,荆青冥甚至没有回头。

他只是随意地抬起左手,掌心向下,对着地面轻轻一按。

“聒噪。”

嗡——!

以他掌心为中心,一道无形的、蕴含着极致枯寂与死意的波动瞬间扩散至整个溶洞地面!

下一刻,令苏清漪永生难忘的一幕发生了。

那些疯狂冲来的拜魔教徒,以及他们施展出的邪术光芒,在接触到那枯寂波动的瞬间,动作猛地一滞!紧接着,他们体内的生机如同开闸的洪水般被强行抽离!

他们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水分、变得干瘪褶皱,血肉萎缩,头发变得枯白脱落…短短一两个呼吸之间,上百名狂热的拜魔教徒,连同他们的攻击,竟然全部化作了僵立的、栩栩如生的干尸!保持着前冲的姿势,却再无一丝生气!

枯荣神通——刹那荒芜!

整个溶洞瞬间为之一静,只剩下那“神之肠”蠕动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粘滑声响,以及能量旋涡的轰鸣。

苏清漪和另外三名勉强保持意识的赎罪者,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一片瞬间失去所有生机的干尸丛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这是何等霸道…何等恐怖的力量?!剥夺生机,竟如同呼吸般简单随意!

而荆青冥,仿佛只是随手拍死了几只苍蝇。他的注意力,始终集中在那个巨大的“神之肠”上。

那截巨大的器官似乎感受到了下方大量“食物”生机的瞬间消失,以及荆青冥身上散发出的那种特殊的、既让它厌恶又让它渴望的气息,变得更加躁动不安。它猛地一甩,带着毁灭性的力量和无尽的精神污染,如同一根天柱般,朝着荆青冥狠狠砸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