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心满意足的阿依别克一行,又看着王厨子带着小徒弟和余师傅等人回了山里,杜若和冯田站在院门口,直到最后一点声响也被夜色吞没,才转身关上那扇厚重的木门。
喧嚣散尽,院子里骤然安静下来,只余下空气中尚未散尽的酒菜余香,以及满地的杯盘狼藉,无声地诉说着方才的热闹。
尽管身心俱疲,但两人都知道,此刻还不能休息。
杜若揉了揉有些酸胀的额角,转身就去灶房烧水。
冯田则一言不发,先是熟练地将堂屋和院子里散乱的桌椅板凳归位,然后拿起扫帚,开始清理地上的果壳、骨渣等杂物。
待杜若烧好了热水,两人一个清洗,一个擦拭,配合默契,默默地将借来的碗筷杯碟一一清洗干净,堆放在一旁,预备明日再分别送还李大娘、江大娘她们。
等把家里家外彻底清理干净,所有物什各归其位,已是后半夜。
深沉的夜色笼罩着黄山头村,万籁俱寂,就连蛋黄都趴在窝里睡得深沉,但杜若的精神却处于一种异常的亢奋状态。
她毫无睡意,眼眸在黑暗中亮得惊人。
杜若翻过身,面朝着冯田,在黑暗中开始低声絮语,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和紧张。
“冯田,你听到了吗?阿依别克他答应了!只要我们种出满山的葡萄,他就给我们酿酒师傅!”
她抓住冯田的手臂,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我们的酒坊,我们的铺子真的有希望了!”
她开始滔滔不绝地畅想未来,从如何开垦山坡,到酒坊要建成什么样子,铺子该选在县城的哪个位置。
甚至连将来葡萄酒该用什么样式的酒坛封装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思绪如同奔涌的河水,毫无倦意。
冯田安静地听着,他虽不像杜若这般言辞激动,但黑暗中,他沉稳的呼吸和偶尔一声低沉的“嗯”,都表明他同样在认真思考,并被妻子的情绪所感染。
他能感受到杜若身体里散发出的那股热切和力量。
直到窗外天际隐隐透出一丝极淡的青色,杜若的声音才渐渐低了下去,最终被均匀而绵长的呼吸声取代。
她终究是抵不过连日劳累和高度兴奋后的疲惫,抓着冯田的手臂,就那样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连自己是怎么睡着的都不知道。
冯田轻轻将她的手臂放回被子里,又为她掖好被角,听着她沉稳的呼吸声,随后也沉入了梦乡。
第二日,两人竟都睡到了日上三竿。
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在床前投下明亮的光斑。
几乎是同时醒转,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血丝,但也看到了同样燃烧着的斗志。
经过一夜沉睡,昨夜的兴奋并未消退,反而沉淀为了更坚实的动力。
他们不像往常那样立刻起身忙碌,而是就躺在温暖的被窝里,自然而然地继续着昨夜未尽的话题。
杜若的思绪从宏大的蓝图,回归到了最现实、也是最紧迫的问题上。
她微微蹙起眉头,语气带着一丝隐忧:“冯田,阿依别克虽然把‘压条法’教给了我们,听着是不难,可这毕竟是伺候植物的精细活,咱俩谁都没真正上手过。”
“万一……我是说万一,咱们操作不当,扦插下去的藤条大半都没活,那后续的一切,酒庄、铺子、与阿依别克的合作,可就全都成了空中楼阁,泡汤了。”
这是最根本的前提,也是最脆弱的一环。没有足够多的葡萄,一切免谈。
冯田安静地听完,他侧过身,面对着杜若,沉稳地开口道:“那就请人。”
“请人?”杜若抬眼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