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大娘也咬了一口桃酥,那香甜酥脆的滋味在唇齿间化开,仿佛也稍稍冲淡了想起往事时心底翻涌上来的悲痛。
她慢慢咀嚼着,目光有些悠远,像是要穿过眼前的河流与田地,望回那并不遥远的、却已物是人非的过去。
她喝了一口杜若递过来的水,清了清有些哽咽的嗓子,缓缓说道:
“我们家啊,祖籍其实不在这黄山头,是在隔壁县城里。那时候,我们老两口,就守着两个儿子过活。”
提起儿子,她脸上浮现出怀念与骄傲交织的复杂神情。
“我那大儿子,从小就机灵,脑子活络;小儿子嘛,憨厚些,但有一把子好力气。”
“战乱之前,我们一大家子人,亲亲热热地住在一起,虽说不是大富大贵,但日子也算和和美美。”
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劫后余生的后怕:
“后来啊,世道就开始不太平了。亏得我那大儿子心细,从往来客商、流民零碎的话语里,还有官府一些不寻常的动静里,嗅出了味儿,觉得可能要出大事,世道要大乱。”
“他当机立断,劝我们变卖了家里值钱又不便携带的东西,偷偷囤积了不少粮食,然后带着一大家子人,慌慌张张地躲进了县城外面的深山里。”
她叹了口气,皱纹里都刻满了无奈:
“可我们到底是普通老百姓,胆子小,也存着侥幸,没敢往那没人烟的深山老林里钻,只找了个自以为隐蔽的山坳躲着。”
“结果……结果还是被一队溃败下来的乱兵给搜了出来……”
江大娘的声音开始颤抖:
“那些个如狼似虎的兵,看见我两个儿子正是年轻力壮,二话不说,就用绳子捆了,要拉去当壮丁。”
“我和我家老头子,跪在地上磕头,把藏着的粮食和一点细软都拿出来,求他们放过孩子们。”
“可那些杀千刀的,已经不能算人了,是一群畜生,我两个儿媳也,”
她哽住了,接下来的话语被更沉重的悲痛堵住。
杜若看到江大娘眼中瞬间涌上的泪水和那无法言说的屈辱与绝望,心中已然明了。
两个年轻貌美的妇人落入那群毫无军纪可言的乱兵手中,会遭遇什么,她太清楚了。
她默默地伸出手,轻柔而有力地抚摸着江大娘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后背,无声地传递着安慰。
江大娘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把涌到眼眶的泪水逼了回去。
她抬起袖子,胡乱擦了擦眼角,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些,继续对杜若说:
“后来……后来就只剩下我们老两口,带着两个还不懂事的孙子。”
“也幸亏大儿子当初机灵,不止在一处藏了粮食。”
“我们就像老鼠一样,东躲西藏……就这么熬着,一天天,一月月,总算是熬到了乱世结束的那一天。”
她的目光投向远方,仿佛又看到了那一片焦土:
“等我们拖着快散架的身子回到县城,哪里还有家啊,早就被烧得只剩下一片黑乎乎的残垣断壁,连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了……”
她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种认命后的决绝。
“看着那一片废墟,我们老两口一合计,罢了,哪里黄土不埋人?于是决定离开那伤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