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话没说完,却让皇帝脸色更沉。他知道,户部尚书说的是实话 —— 离阳朝离不开北凉,至少现在离不开。徐骁就是算准了这一点,才敢用西楚余脉来逼他。
离阳皇宫的朱墙,在暮春的细雨中泛着冷硬的光泽,墙内是至高无上的皇权,墙外是西北三十万北凉铁骑的威慑。养心殿内,皇帝赵惇正对着铜镜整理龙袍,镜中的自己面色略显苍白,唯有那双眼睛里,藏着挥之不去的忌惮 —— 这份忌惮,全因西北那片被徐骁掌控的土地。自他登基那日起,北凉就像一根刺,深深扎在离阳皇室的心头,而 “世袭罔替” 四个字,更是他绝不肯轻易松口的底线。
他指尖摩挲着案几上那份先皇下发的 “世袭罔替” 旨意,纸张边缘已被反复触碰得有些毛糙。这份旨意,他心中想要撕毁百余次,却始终没有撕碎的勇气。在他看来,徐骁手握北凉三十万兵权,又被封为上柱国,权势早已超出了藩王的界限。若是再赐世袭罔替,徐家世代掌控西北,离阳的皇权迟早会被这股势力架空。
但是当他想起先皇时期发生的京城白衣案,心中就是一阵后怕,他不敢想象当年徐骁要是知道自己被困时吴素被设计杀害会做出什么?当年北凉王妃吴素怀着徐凤年,被先皇设计只身来到京城。在元本溪的设计下,韩貂寺、杨太岁等人直接或者间参与,最后幸好是吴素凭借强行突破境界得以逃脱,假设当初要是成功斩杀吴素,想必如今的天下应该是姓徐吧。但是后怕之后,脑海中想到的就是 —— 在皇权面前,任何威胁都必须被铲除。
朝堂之上,首辅张巨鹿成了赵惇削藩的得力助手。这位出身寒门的首辅,在元本溪推荐下,凭借着铁腕手段和出色的政绩,在朝堂上站稳了脚跟。他深知,士族掌兵、藩王割据是皇权的最大隐患,而北凉更是其中的重中之重。为了削弱北凉势力,张巨鹿布下了一张精密的网:他借着整顿吏治的名义,将朝堂上几位与北凉交好的官员革职查办,换上自己提拔的寒门子弟,让朝堂上支持北凉的声音渐渐消失;又暗中命令青州刺史,以核查赋税为由,严查北凉在青州的商号与粮道,断了北凉的财路。
更绝的是,他在青州安插了数十名心腹,这些人通过飞鸽传信,将青州的一举一动实时传回京城。一旦发现北凉有异动,张巨鹿便立刻上奏朝廷,甚至不惜制造流民闹事、商路断绝的假象,让北凉在青州的影响力日渐衰退。每一次打压,张巨鹿都做得滴水不漏,他要让徐骁明白,在离阳的朝堂上,没有谁能凌驾于皇权之上,更要彻底断绝徐骁世袭王位的念头。
而此时的北凉王府,徐骁正站在书房的窗前,望着远处的练兵场。他知道,想要让徐凤年顺利世袭罔替,自己必须亲自去一趟太安城。在此之前,他早已为徐凤年的第二次江湖游历做好了布局 —— 安排青鸟、魏叔阳等人随行,更有前剑神李淳罡坐镇,既为了让徐凤年增长见识,也为了暗中保护他的安全,更重要的是,让徐凤年在江湖中积累人脉,为将来继承北凉铺路。
待一切安排妥当,徐凤年安全进入江湖后,徐骁才准备起身前往太安城。自己要与这个新皇帝赵惇好好讨论讨论 “君臣面议,共商国是” ,在他眼中不过是赵惇与张巨鹿设下的陷阱。临行前,在他前往京城之前,特意嘱咐褚禄山:“哎,你就守在王府门口。一旦收到了鹞鹰送来的剑穗,你立刻率领本部骑兵赶往青州。”徐骁深知,北凉军中能真心实意护着徐凤年的,也只有褚禄山。说罢,他换上一身素色便服,骑上那匹陪伴了他二十多年的老马,在数十名扈从下,踏上了前往太安城的路。
而褚禄山为了完成徐骁交给他的重任,褚禄山直接命人把床搬到了王府门口。就这样,在王府门口一睡就是七七五十三天。终于,在徐凤年刚出青城山时,收到了赵玉台送来的剑穗,这让他欣喜若狂,甚至连衣服都来不及更换就上了马,传令拔营,随我东行接应世子!调兵需有虎符,“虎你个鬼啊!不去的都砍了!”然而,褚禄山刚到青州,就看到赵荀率领青州骑兵,和徐凤年对峙。(这是后话)
而徐骁则是一路风尘仆仆,当徐骁行至太安城外数十里的柳林坡时,徐骁在京城城门口下马,原本在一棵经年的老柳树下,怀念起当年与亡妻一同进京的场景。突然前方的官道上突然出现了一群身着官服的人。为首那人,正是首辅张巨鹿,坐在一张红木的长椅上。张巨鹿穿着一身藏青色的一品官袍,手中握着一把折扇,见徐骁到来,脸上没有丝毫笑意,只是微微颔首:“北凉王远道而来,辛苦了。”
徐骁没有下马,只是坐在马背上淡淡回礼:“首辅大人在此等候,想必不止是为了迎接本王吧?” 他心中清楚,张巨鹿绝不会轻易放过这个试探他的机会。
果然,在一番‘嘘寒问暖’后,张巨鹿转头指了指官道旁的一棵枯柳。那棵柳树树干粗壮,枝桠却早已干枯,断裂的树桩上还留着新鲜的斧痕,显然是刚被砍伐不久。“北凉王可还认得这棵树?” 张巨鹿的声音冷得像冰,“听闻当年王妃吴素随王驾进京时,最喜欢在此树下歇脚,还说这柳树的阴凉最能解乏。”
他怎么会不认得这棵树?十几年前,他带着吴素进京,每次经过这里,吴素都会下车,靠在柳树上,看着远处的麦田,笑着说将来要在北凉也种一片这样的柳林。那些温馨的画面,此刻却因为这棵被拦腰砍断的柳树,变得格外刺眼。张巨鹿这是在故意撕开他心底的伤疤,想用这种方式激怒他。
张巨鹿看着徐骁的反应,眼底闪过一丝算计。他早就调查过,徐骁看似温和,实则性情刚烈,当年为了给部下报仇,曾一夜之间血洗仇家满门。今日他故意砍伐吴素生前倚靠的柳树,就是要逼徐骁动手。只要徐骁敢对他这位首辅有半分不敬,甚至出手伤人,他身后的御史就会立刻上前,以 “私杀重臣、以下犯上” 的罪名拿下徐骁。到时候,不仅徐骁性命难保,北凉也会被扣上谋逆的帽子,赵惇正好有理由出兵剿灭北凉。这一步棋,又狠又险,可张巨鹿却自信满满,认为徐骁一定会落入陷阱。
然而,徐骁却沉默了。他缓步走到断柳前,伸出粗糙的手,轻轻抚摸着断裂的树桩。指尖触到冰凉的木屑时,吴素临终前的模样、北凉将士在战场上浴血奋战的场景、徐凤年期盼的眼神,一一在他脑海中闪过。他的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压住,闷得发疼,可眼底的情绪却渐渐平复。他知道,自己不能怒,不能冲动,一旦落入张巨鹿的陷阱,整个北凉就会毁于一旦。
片刻后,徐骁收回手,转身看向张巨鹿,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首辅大人有心了,不过一棵枯树,砍了便砍了。” 说罢,他重新上马,对着张巨鹿微微颔首:“时辰不早了,本王还要进宫面圣,就不与首辅大人多谈了。” 话音落下,他催动马匹,径直从张巨鹿身边走过,没有再看那棵断柳一眼。
张巨鹿站在原地,看着徐骁远去的背影,手中的折扇 “啪” 地一声合上。他怎么也没想到,徐骁竟然能忍下这口气。这份定力,让他心底多了几分忌惮 —— 看来,想要扳倒这位北凉王,比他想象中要难得多。
踏入离阳皇宫的那一刻,徐骁便感受到了空气中的压抑。宫道两旁的禁军个个手持长枪,目光警惕地盯着他,仿佛他不是来议事的藩王,而是即将被审判的犯人。引路的太监脚步匆匆,一路上没有说一句话,直到将他带到养心殿外,才停下脚步,压低声音道:“王爷稍等,陛下龙体违和,不便见客,特命奴才传出口谕。”
徐骁站在殿外,抬头望着养心殿的匾额,心中了然。赵惇这是在避而不见,想用这种方式打压他的气焰,更想通过太监的口谕,试探他的底线。
不多时,太监捧着一道明黄色的锦缎,缓缓念道:“陛下问,北凉近年招兵买马,军饷开支日益增多,不知北凉王可有缩减军备之意?”
徐骁躬身答道:“北凉地处边境,北有柔然虎视眈眈,西有西蜀蠢蠢欲动,若此时缩减军备,恐难守住国门。臣愿向陛下保证,北凉军队只守不攻,绝不为离阳惹祸。”
太监又念:“陛下又问,徐凤年已成年,若将来继承北凉,不知北凉王可有教他收敛锋芒,多向朝廷尽忠之意?”
“犬子顽劣,臣自会严加管教,让他明白君臣之礼,绝不敢有半分逾越。” 徐骁的声音依旧平静,没有半分退让。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太监接连传了五道口谕,从北凉的军备、赋税,到徐凤年的言行、北凉将领的动向,每一个问题都直指 “北凉是否忠心”,每一次试探都藏着赵惇对北凉的猜忌。徐骁始终躬身作答,既不卑不亢,也不轻易许诺,让赵惇找不到任何发难的理由。
直到太监传完最后一道口谕,徐骁才缓缓直起身,看着养心殿的大门,沉声道:“烦请公公回禀陛下,臣愿辞去上柱国之职,只求陛下赐北凉王位世袭罔替,让北凉能安心守好西北边境,为离阳护好门户。”
养心殿内,赵惇听到回报,手中的玉如意 “啪” 地一声掉落在案几上。他沉默了良久,目光落在案几上那份迟迟未发的 “世袭罔替” 旨意上。他知道,徐骁这是在让步 —— 辞去上柱国之职,意味着北凉失去了在朝堂上的一部分话语权,也意味着徐骁向皇权低头。可若是不同意,徐骁孤身赴京却空手而归,北凉上下必定不满,一旦激起兵变,离阳未必能应付得了北凉的三十万铁骑。
权衡再三,赵惇终是叹了口气,对着殿外道:“传朕旨意,准北凉王所请,赐北凉王位世袭罔替,即日起生效。”
当那道明黄色的旨意递到徐骁手中时,夕阳正透过养心殿的窗棂洒进来,落在 “世袭罔替” 四个字上,泛着刺眼的光。徐骁捧着旨意,手指微微颤抖 —— 为了这道旨意,他忍了张巨鹿的挑衅,受了赵惇的百般试探,甚至辞去了伴随自己多年的上柱国之职。这张薄薄的纸页上,仿佛还残留着十七年前吴素的血迹,承载着北凉三十万将士的期盼,更沉淀着离阳皇室与北凉数十年博弈的沉重。
他缓缓躬身,对着养心殿的方向行了一礼,然后转身走出皇宫。宫墙外,夕阳正缓缓落下,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远处的北凉,正等着他带回这份迟来的承诺,而徐凤年的未来,也将从这一刻开始,与整个北凉紧密相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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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所谓:
北凉王爷心思细,为子世袭早布局。
凤年再游江湖去,护卫阵容超给力。
前有剑神淳罡立,谁敢轻易来相欺。
安排妥当心稍定,孤身要往太安去。
临行王府需人镇,禄山忠勇最合心。
叮嘱鹞鹰传剑穗,骑兵速往青州奔。
六个义子选其一,只为徐家根基稳。
一切安置无牵挂,策马皇城方向引。
太安城外遇首辅,巨鹿心思不简单。
当年吴素常歇处,柳树被砍要发难。
徐骁下马忆旧景,突见断柳送面前。
满城目光皆注视,看他如何来应变。
谁料王爷沉住气,不怒不反击自敛。
平静入城去上朝,心中自有丘壑显。
皇帝称病避面谈,几番周旋终有断。
辞去柱国卸王位,换得世袭遂心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