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诸葛亮、法正离去后,刘备独自坐在书房,眉头紧锁,案头烛火将他的身影投在《西川地形图》上,随火光摇曳,仿佛千军万马在图上厮杀。
这时,庞统轻叩门扉而入。见刘备仍在沉思,不由笑道:主公!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手指猛地指向窗外,您看那院中老槐——
刘备顺着望去,但见月光下古槐虬枝盘曲,一道裂痕纵贯主干。
去岁风雨之夜,统就劝人锯去这根病枝。庞统须发皆张,偏是怜它长了二十年,结果今春一场细雨——他忽然从袖中甩出一截枯枝,啪地落在案上,压垮了半边书房!
刘备眼中闪过一丝疲惫:士元来了。依你之见……
庞统径直走到案前,指着地图道:荆州虽好,却四面受敌。东有孙权虎视眈眈,北有曹操大军压境。而益州……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西川的位置,户口百万,沃野千里,正是成就霸业的根基。
窗外一阵夜风吹来,烛火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忽明忽暗。
如今张松、法正甘为内应,此乃天赐良机。庞统的声音低沉而有力,若错失此时,他日必悔之晚矣。主公为什么还要迟疑?
刘备缓缓起身,走到窗前。夜雨初歇,檐角滴水声清晰可闻。他伸手接住一滴雨水,声音低沉似幽谷回泉:
士元可知这滴水从何处来?不待回答便继续道,云中化雨,檐上凝露,终要归于江河——正如我刘备行事,自有其道。
他转身时,案上烛火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曹操以霹雳手段立威,我偏要以春风化雨服人;他靠阴谋诡诈得势,我定要凭赤诚忠义立身。手指轻抚腰间佩剑的云纹,若为益州而背弃宗亲之义,我于心不忍啊!
窗外突然传来值更卫士的梆子声,清脆地响了三下。刘备的话戛然而止,目光扫过墙上悬挂的字匾额——那是他自己亲笔所书,墨迹在潮气中愈发深沉。
庞统闻言抚掌而笑,独目中精光闪烁:主公所言自是正理。然当今天下大乱,群雄逐鹿,岂能尽循常理?否则寸步难行!他忽然拍案,震得茶盏叮当作响。
统请以光武皇帝旧事为喻:昔更始帝刘玄据长安,拘泥宗室情谊,不忍除割据之贼。光武皇帝虽为宗亲,然审时度势,终在河北自立,方得中兴汉室。
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卷《东观汉记》,手指点在某处:当时耿弇进言:天下至重,不可令异姓得之。光武从善如流,终成帝业。今益州之局,何其相似?
窗外忽有惊雷炸响,庞统的声音愈发清亮:若光武当年拘泥宗法,何来建武中兴?主公今日取蜀,正如光武之取长安,非为私利,实为汉室江山计!
他起身踱至西川地图前,麈尾轻点汉中位置:昔商汤伐桀,周武克纣,皆以非常之举成非常之功。若拘泥小节,何以成就大业?
刘备眉头微蹙,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
庞统见状,声音愈发恳切:今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孙权据江东而望荆楚。主公若执守常理……
他忽然拔剑出鞘,寒光映得满室生辉:犹如持此利刃而不用,终为他人所夺!
刘备凝视案上西川地图,忽见一滴烛泪正落在成都方位,将锦官城染得一片猩红。
士元……他眸中精光乍现,当年在涿县,院中东南生有一株奇桑,树干需三人合抱,高逾五丈。每逢晴日,亭亭如盖的树冠投下亩许荫凉,远望宛若帝王华盖,乡老皆言此乃贵兆!话音刚落,忽听得的一声,原是剑穗玉环撞在案几上,其声清越,恍若隆中初遇时的瑶琴余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