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天帝召见(二)(1 / 2)

九重天,凌霄宝殿侧殿。

天帝并未端坐高台,而是闲适地坐在一张白玉棋盘前,指尖拈着一枚温润的黑子,目光落在棋盘上,仿佛那纵横十九道便是整个天地。

陌尘跪在冰凉剔透的地面上,一股无形的威压如同最沉重的枷锁,令他动弹不得,连呼吸都需耗费极大的力气。

良久,天帝才仿佛注意到他,并未抬头,只淡淡道:“起身吧。此地无需这些虚礼。”那威压骤然一轻。

陌尘沉默地站起身,垂首而立,身体依旧紧绷。

天帝终于抬眼,目光在他身上扫过,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审视,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表弟无需如此紧张。些许旧事,吾还不至于耿耿于怀。”

陌尘声音清冷,带着疏离:“不过名义上的牵扯,陛下不必如此称呼臣。”

天帝不以为意,指了指棋枰对面的位置:“可擅弈?”

陌尘依言坐下,姿态依旧恭敬却僵硬:“略知皮毛,不敢在陛

棋子在玉石棋盘上落下,发出清脆的微响。殿内静得只剩下这规律的落子声,以及远处缥缈的仙乐。

一动一静间,气氛诡异而凝滞。

“你便不好奇,吾独留你于此,所为何事?”天帝落下一子,语气随和。

陌尘目光专注于棋盘,白子紧随其后落下:“陛下若有旨意,臣听从便是。要杀要剐,并无分别。”

天帝执棋的手在空中微微一顿,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杀你?岂非无趣。吾非但不杀你,或许……还可助你彻底摆脱公仪尘,如何?”

陌尘指尖一颤,一颗白子险些滑落。

他强行定住心神,声音更低:“不劳陛下费心。”

“哦?”天帝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带着蛊惑,“表弟难道从未想过……取而代之?拥有完全独立的意识与身躯,不再受本体掣肘,不必再忧惧融魂消散?”

“这便是陛下的制衡之道么?”陌尘抬眼,眼眸里一片沉寂,“分化,瓦解?”

天帝靠回椅背,轻笑一声:“表弟好不容易得了自由,当真甘心再做回一抹随时可被抹去的意识?”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意味深长,“更何况……你便如此确信,公仪尘对你那宝贝徒弟君笙,存有半分真心?”

陌尘捏着棋子的手指猛然收紧。

天帝仿佛未见,慢条斯理地继续道:“据吾所知,公仪尘此人,最是冷情薄性。

你们融魂之后,君笙于他,不过是个稍有特别的徒儿罢了。

若那小子不识趣,依旧痴缠……呵,这位仙尊的手段,表弟应当比吾更清楚。

说不定哪日心烦,亲手毁了,亦未可知。你……不怕?”

“他不会!”陌尘猛地抬头,声音因激动而拔高,打破了殿内的沉寂,“公仪尘亲口所言,他心中……”

“口中之言,几分真,几分假?”天帝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刀,“表弟,你当真了解公仪尘的本性么?或许……你看到的,只是他想让你看到的。”

“臣惶恐不安,是陛下不了解他!”陌尘脱口反驳,胸口微微起伏。

天帝凝视他片刻,忽然敛了所有神色,恢复成一派高深莫测的平静,挥了挥手:“罢了。你们之间的糊涂账,吾何必操心。

只要你信吾,吾自有法子助你。这几日,你可在天庭随处走走,无人会拦你。”

说完,他竟真的起身,拂袖而去,将陌尘独自留在空旷的侧殿之中。

陌尘僵坐在原地,棋盘上的残局仿佛映照着他混乱的心绪。

救了他两世的阿笙,挣脱了天牢星域来到他身边,他绝不能再次失去。

尽管有过误解与伤害,但那少年眼中炽热纯粹的爱意,他感受得真切。

公仪尘……真的会毫不动容吗?

还有陛下那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公仪尘我似乎真的没了解过,但他说我是他的分身,祖神却说我是我。

我究竟是谁?

次日,陌尘在天庭漫无目的地行走。

仙雾缭绕,宫阙连绵,一切都华美庄严得不真实。

恰逢众仙前往凌霄宝殿朝会,仙影绰绰。

女夷与竹灵两位上神看见他,面露惊讶,快步走近:“月神,你怎会在此?”

陌尘敛眸,客气而疏离地回道:“奉天帝陛下召见而来。”

竹灵似乎还想说什么,女夷轻轻拉了她一下,对陌尘笑道:“原是如此。我等还需赴会,稍后再叙。”说罢,便拉着竹灵匆匆离去。

陌尘叫住一位路过的小仙官,询问道:“请问……前往六重天的朝阳殿和藏书阁,该如何走?”

小仙官恭敬指路:“回禀上神,藏书阁位于司命星君府邸东侧。

欲往六重天,需至南天门外的‘接引仙台’,验明仙箓,乘坐特定的渡天仙舟方可抵达。”

陌尘依言寻去,走过长长的白玉廊桥,绕过星罗棋布的浮空仙岛,终于看到一座巍峨古朴的阁楼,牌匾上书“藏书阁”三个古篆。他在遥清府邸前停顿片刻,最终仍是转身步入了藏书阁。

阁内典籍浩如烟海,却蒙着一层薄灰,显得冷清。

陌尘漫无目的地翻阅,多是些神史传记、功法秘籍。

他一层层往上,指尖拂过积尘的书脊。

忽然,一本材质特殊、并无署名的古籍吸引了他的注意。

抽出一看,竟是关于公仪尘的记载。

他心跳莫名加速,翻开书页。

开篇便是:“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混沌雾海之中,孕育先天生灵。一为不死神木,一为黑金神龙。

神木得其母清元圣母点化,收为弟子。神龙桀骜,终归顺天庭,镇守四方……”

后面详尽记录了公仪尘数万年的历程。

修行、征战、被封仙尊……字里行间透出的尽是杀伐果断、算无遗策。

甚至有些描述堪称心狠手辣。

书中屡次提及,唯有无名能以混沌本源之力稍加约束其行。

陌尘一页页翻看,眉头越蹙越紧。

忽然,一枚泛黄的信笺从书页中滑落。

他拾起展开,熟悉的、属于公仪尘的笔迹映入眼帘,内容却让他如坠冰窟。

“……师尊明鉴,令月尘替弟子挡劫,弟子终是良心难安。

昆虚界天道有缺,或可借此凝一具与本体无异之分身,代受诸般苦厄,或为破局之法。至于空间神族神器与神力……另寻他途便是。

彼族少主与弟子虽有旧缘,然结侣窃器之计,终非正道,弟子亦无心于此。

情之一字,于弟子而言,不过镜花水月,从未入心。

万般计划,弟子自有衡量,望师尊勿念。”

“镜花水月,从未入心”……这八个字像淬毒的冰针,狠狠扎进陌尘心口。

他手指颤抖,几乎握不住那薄薄的信笺。

骗子……原来那些若有似无的温情、那些看似纵容的维护,果真全是演给他看的戏码。公仪尘,你真是好算计。

他强压下翻涌的气血,将这本书狠狠攥在掌心,仿佛要将其捏碎。

他定要去找公仪尘当面对质。

他不死心,继续向书架深处走去。

又一本厚重许多的《天庭纪事·秘闻》被他抽出。他快速翻到最后几页。

上面的记载更是触目惊心。

先是描述了在公仪尘的道场,一个名为沧溟的战神跪地苦苦哀求:

“求仙尊救救夫人灵瑶和孩子。”

公仪尘的声音透过书页都透着冷意:“神君糊涂!灵瑶心中无你,此乃孽缘,本座救不了。”

神君悲怆道:“本君知道……她心中唯有天帝陛下……可是她不是你的师妹吗?仙尊要见死不救吗?”

“慎言。”公仪尘打断他。

“灵瑶是受人挑唆才犯下大错,她已受尽惩处。本君为掩她心意,已带她逃往昆虚界,只求彻底了断此间罪孽。

她已知错了,求仙尊慈悲。”

“尔等与陛下的私怨,本座不欲插手。灵瑶虽是师妹,她的结局早已注定。

她咎由自取。

孩子……本座或可一救。

但需告知本座,孩子生父究竟是谁?”

神君凑近,低语一句。

公仪尘沉默良久,才凝重道:“……神木心镇于混沌雾海,本座现下取不出。

待时机至,本座会亲往昆虚界,收那孩子为徒。”

神君忧虑:“如此……岂非令仙尊沾染天大因果?”

公仪尘语气决绝:“空间神族之因果早已缠身,避无可避。”

……

记载跳转至六年后。

神君再次找到公仪尘,形销骨立:“仙尊……夫人她还是去了……神木心也救不回她。

求仙尊……带那孩子离开昆虚界。

本君如今才知,那里根本是座巨大的牢笼。”

公仪尘沉吟:“此时若公然收徒,必引轩然大波。容本座筹划。”

……

再往后,竟是凌霄宝殿上的对峙。

天帝的声音透过文字都带着威压:“公仪尘,若你能为吾取来空间神族三大神器,便是天庭功臣。或许吾会放过灵瑶的孩子,也可以让他跟在吾的身边。”

公仪尘竟直言顶撞:“陛下既无心掌控空间神族,何必苦苦相逼?

既无心于灵瑶,为何纵她飞蛾扑火,又将她推予君广思?莫非就因她无法为您取得神器,便成了弃子?”

天帝声音骤冷:“爱卿果然洞察秋毫。但你一向远离因果,此番又是为何?”

公仪尘:“是非曲直,自在人心。

臣愿以神木心,换空间神族千年安宁。”

天帝似被激怒:“公仪尘,狂妄。

今罚你……”

一直站在天帝边上的殿下求情道:“父神,还请三思,公仪尘乃是儿臣的朋友。”

天帝垂眸道:“帝渊,退下,再敢求情,就自请去昆虚界。

你要明白自己是什么身份,你的身边不需要朋友。”

公仪尘:“陛下,您不是一直要臣的神木心吗?如今给您了,为何还要赶尽杀绝。臣分得清是非黑白,您要罚便罚,不要牵连殿下。”

陛下冷眼相看道:“你有自知之明,那就罚你去帝渊身边做个低等小仙侍服侍帝渊吧!”

帝渊不忍看公仪尘以后和自己见面低眉下跪行礼,他那么好,不该有这样的结局,终是跪在地上求情:“父神,求您放了他,我有另一个好消息告诉父神。”

天帝起身走到帝渊身边:“你确定要给他求情?”

帝渊坚定的眼神望着公仪尘:“是,好歹阿尘是神木仙尊,他的师祖是女娲娘娘,师尊是清元圣母,我虽想得到他,但不是这样的得到。”

天帝倒是被他的话提醒了,为了不闹的难堪,还是处罚道:“这件事你不要管,明日起,你自请去昆虚界受罚。”

帝渊无奈只好回复道:“父神,只要你不伤害阿尘,对我怎么样都行。

儿臣告退。”

此时清元圣母赶到:“陛下息怒!容老身一言!”

天帝冷笑:“公仪尘,还要劳烦师尊为你求情,真是懦弱无能。”

清元圣母急道:“陛下,尘儿只是一时情急,口不择言。

老身这就带他回宫禁足。”

然而下一幕,记载得惊心动魄:天帝身影鬼魅般出现在公仪尘面前,一柄仙剑竟直刺穿公仪尘心脏。

“想走?晚了。”

千钧一发之际,女娲娘娘法驾降临,一指神力打入玉帝体内,同时祭出红绣球,竟从天帝身上牵出一缕缠绕着浓郁魔气的魂魄。

“陛下这一魂已被魔气侵蚀,吾将其投入轮回盘重生。你,带他退下。”女娲娘娘对清元圣母道。

……

后续记载变得模糊,只提及公仪尘在清元宫养伤时,与师尊、师祖的密谈碎片。

“尘儿,你这是何苦?

陛下与他族恩怨,岂是你一己之力能化解?”清元圣母痛心道。

公仪尘声音虚弱却坚定:“师尊,弟子已决意以身入局。”

“因果太大,将你的计划细细说来。”

“弟子欲以红尘道心凝练两具分身……演一场戏,让本体‘误入’昆虚界,方能顺理成章带出君笙……”

女娲娘娘的声音缥缈传来:“此计恐是徒劳。

陛下已降下神谕,昆虚界乃天牢星域,只进不出。

镇守者……还是你的故交,墨无名。”

公仪尘恳求:“求师祖相助。

弟子不能失信。”

女娲叹道:“承诺虽重,值得你赌上一切,甚至……性命?”

公仪尘答得毫不犹豫:“弟子活得够久了。死,或许是解脱。

但君笙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灵瑶是弟子师妹也是挚友,岂能眼看她的孩子甫一出生便永陷囹圄?万年寂寥,知音难觅。

弟子必要救他,渡他。”

女娲沉默片刻:“那孩子……已被定罪。你若执意,吾或可尝试与祖神沟通。助你一臂之力。”

“谢师祖!”

……

最后一段记载,是关于一场在神木道场举行的特殊梦境法会。

祖神携着仅是魂魄状态的小君笙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