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顾承泽(2 / 2)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尴尬与温馨交织的气息。

顾承泽看着陌尘和君笙,眼神清澈带着全然的信赖,仿佛在说:父亲,承君之诺,安汝之忧,我来了。”

君笙围着顾承泽转了两圈,眼神像探照灯:“你真是师尊的孩子?

看着……怎么和我还有点像呢?”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看看那少年,心里直犯嘀咕。

顾承泽眨眨眼,一脸纯真:“因为你也是我……”话刚起头,就被陌尘温和却不容置疑地截断:“景之,稍后让无名大伯带你去寻个合意的殿宇安顿。”

顾承泽清澈的目光转向陌尘,带着点小委屈:“父亲,您都不问问孩儿这些年过得如何吗?”

陌尘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无奈:“不信他,难道还不信无名?”

公仪尘那家伙靠不住,无名带孩子还是靠谱的。

顾承泽立刻转移话题,眼神亮晶晶地看向书格:“听说父亲学究天人,藏有万卷道法典籍,孩儿……能否有幸一观?”

陌尘从书案后起身,走到孩子面前:“早年所着的书册,都收在朝阳殿的藏书阁里。”

他顿了顿,“他……若是有闲暇,自会去取来给你。”

此刻也不知公仪尘在哪里逍遥快活。

“那……”顾承泽带着少年人的热切期待,

“父亲能教我月落神术吗?”

“好。”陌尘应得干脆,“明日入夜,后山修炼场见。”

顾承泽立刻恭敬地躬身行礼:“多谢父亲。若无其他吩咐,孩儿告退。”

“去吧,早些歇息。”看着孩子轻快地随无名离开,陌尘心中那根绷着的弦才稍稍松弛。孩子很好,只是……这身份的骤然转变,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殿门刚合上,君笙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带着明显的困惑:“师尊,您……刚才老打断承泽的话干嘛?”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陌尘背对着他,重新坐回书案后,语气平淡:“没堵他的话,莫要多想。”

他拿起一份清单,“眼看就要入冬,这是采买清单,明日你下山去置办。”

“就我一个人去?”君笙有些意外。

“你想谁陪你?”陌尘头也不抬地问。

君笙几乎是脱口而出:“师尊,您……能不能陪弟子一起去?”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陌尘执笔的手顿了顿,墨迹在纸上晕开一小点。

他沉默了几息,才低声道:“……明日叫我。现在,出去吧。”

君笙“哦”了一声,却没立刻走。

他看着陌尘起身,将书案上几本厚重的典籍抱起,走向靠墙的高大书格。

那书格最顶上一层,对此刻灵力不稳的陌尘来说,显得格外高。

他踮起脚,试了几次,都没能将书籍放上去,那厚厚的书册还险些滑落下来,差点砸到陌尘。

君笙正想上前帮忙,却听见师尊低低地、带着浓浓倦意地抱怨了一句:“好累……困死了……”那声音软软的,带着点孩子气的委屈,和平日里清冷自持的形象判若两人。

原来师尊以为他走了。

君笙忍不住扬了扬嘴角,出声道:“师尊,还是弟子来吧。”他几步上前,轻松地从陌尘手中接过书册。

陌尘明显被吓了一跳,猛地转身,帷帽下的表情看不真切,但语气带着一丝被抓包的懊恼:“你怎么还没走?”

君笙一边利落地将书册稳稳放入顶层书格,一边无辜地眨眨眼:“师尊自己说的呀,要教我空间术法。

弟子还等着您指点呢。”他故意说得一本正经。

陌尘只觉得一股无力感涌上,随手从旁边书格抽出一本基础空间术法要诀塞给他:“自己练,为师累了。”他现在只想把这小子打发走,然后立刻躺下。

君笙接过书,却没动,反而促狭地笑了笑:“师尊,您这位置也太好当了。

教剑法让我们自己练,教术法也让我们自己练……您都不肯手把手教教弟子吗?”他半开玩笑地说着,眼神却带着点期待。

这话像根针,轻轻刺在陌尘强撑的心防上。他本就因树灵离体而法力紊乱,此刻心绪波动,体内那股因反噬而蛰伏的剧痛骤然爆发。

眼前瞬间发黑,天旋地转,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崩塌。

他下意识地想扶住书格,手却软得抬不起来,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倒。

“师尊!”君笙惊呼一声,眼疾手快地将那软倒的身体接住。

入手是惊人的冰凉和轻颤。

“师尊,您怎么了?弟子该如何帮您?”君笙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惊慌。

怀中的人意识模糊,身体剧烈地颤抖着,苍白的唇间溢出破碎的呓语:“法力……借点法力给我……痛……好痛……”那声音微弱得像风中残烛。

“法力?”

陌尘:“为师旧伤复发,灵力就是法力,暂且帮为师一次,就当欠你一个承诺,以后还你。”

就在他慌乱低头查看旧伤的瞬间,陌尘头上的帷帽滑落在地。

一张脸毫无遮掩地映入君笙的眼帘。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那并非他想象中的仙风道骨或威严冷峻。那是一张极美的脸,融合了超越性别的柔美与清冷,眉眼如画,肌肤胜雪。

此刻因痛苦而微蹙着眉,唇色淡得近乎透明,反而更添一种惊心动魄的脆弱美感。

月光仿佛都偏爱地流连在他精致的轮廓上。

君笙的呼吸猛地一窒,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在轰鸣:

师尊……原来这么好看。

就在他失神的刹那,怀中人似乎感受到他的存在,冰凉的手指无意识地抚上他的脸颊,带着滚烫的颤抖。

那双紧闭的眼睫剧烈颤动,仿佛在努力挣扎,半睁开的眼眸里雾气迷蒙,映着君笙的身影,却像是透过他看向遥远的过去。

“阿笙……”那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浓得化不开的眷恋与委屈,“我好想你……你……记起我了吗?”每一个字都飘进君笙的心尖上,带来一阵陌生的悸动和更深的迷茫。

君笙被这声呼唤和那双饱含深情的眼看得心慌意乱,脸腾地红了,结结巴巴地低语:“师、师尊……您醒醒……”

他脑子里乱成一锅粥,师尊为何这样唤我?这眼神……难道师尊他……想与我……双修?

不行不行。

我还……我还小。这太荒唐了。

得找无名前辈。

他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地将陌尘放到床榻上,想抽身离开去寻人。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瞬间,一只冰凉的手却死死攥住了他的衣袖。

“阿笙……”那微弱的、带着哭腔的哀求再次响起,“别走……别丢下我……”那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绝望。

君笙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

他僵在原地,看着那只紧抓着自己衣袖的、骨节分明的手,师尊苍白脆弱的睡颜近在咫尺。

那句“别丢下我”像魔咒般缠绕着他。

“师尊是在叫我吗?”他茫然地问自己,心中天人交战。

理智告诉他应该立刻去找无名,可身体却像被钉住。

最终,对师尊的敬重和那丝莫名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悸占了上风。

他深吸一口气,尝试着轻轻去掰开那只手。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陌尘手背的刹那,一股无形的、沛然莫御的力量骤然降临!

仿佛空气瞬间凝固成了铜墙铁壁,将他整个人牢牢禁锢。

他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更别提发出声音。

紧接着,那股力量不容抗拒地推着他后退,一直退到床榻边,然后身体不受控制地倒下,直挺挺地躺在了陌尘身侧的位置。

君笙:“!!!”

他只能瞪大眼睛,感受着身侧床榻的微陷,听着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陷入昏沉的陌尘似乎感应到了身边的热源和熟悉的气息。

哪怕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何熟悉。

那紧蹙的眉头缓缓舒展,身体无意识地、带着一种本能的依赖,朝君笙温暖的方向靠拢。

他侧过身,将头轻轻枕在君笙的胸膛上,手臂也自然而然地环抱住了少年劲瘦的腰身,仿佛找到了漂泊已久的港湾,终于沉沉睡去,呼吸变得绵长安稳。

君笙浑身僵硬地躺着,一动不敢动。

胸膛上陌尘的脑袋让他更加慌乱,腰间那双环抱的手臂,还有鼻尖萦绕的、师尊身上清冽又带着一丝药味的冷香……这一切都让他心跳如雷,血液奔流,脸颊绯红。

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叫唤着:

完了完了完了……

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师尊,弟子不是故意,是有股奇怪的力量控制着弟子,弟子实在动不了,不过师尊放心,要是被别人看到,弟子会负责到底。

时间在煎熬与一种奇异的安宁交织中流逝。窗外的月光渐渐淡去,天边泛起白光。

当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棂,洒在床榻上时,陌尘的眼睫终于轻轻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

意识回笼的瞬间,他立刻感受到了身边温热的身体和那紧贴着自己的触感。

他猛地抬头,正对上君笙那双因为一夜未眠而布满血丝、写满了尴尬和无措的眼睛。

四目相对,空气死寂。

陌尘瞬间清醒,身体几不可察地一僵,随即飞快地坐起身,背对着君笙,仿佛刚才那个依偎着徒弟睡得安稳的人不是自己。

他努力维持着声音的平静:“你……快出去?”那背影却透着一丝强装的镇定。

君笙如蒙大赦,几乎是弹坐起来,手忙脚乱地整理自己睡得皱巴巴的衣袍,脸上火烧火燎:“师尊,不是您想的那样。

昨晚弟子突然就……就动弹不得。

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弟子对天发誓绝无冒犯之意。”他语无伦次地解释着,恨不得指天立誓。

“嗯。”陌尘只淡淡应了一声,似乎并不在意。

他下意识想抬手整理帷帽,却摸了个空。这才惊觉帷帽早已不在头上。

他身体几不可察地一僵。

君笙也注意到了,他看着师尊披散着银发、毫无遮掩的侧脸,在晨光下美得惊心动魄,忍不住脱口而出,带着少年人纯粹的惊艳:“师尊……弟子终于看见您的容貌了……真好看……”

话一出口,他立刻意识到不妥,赶紧低下头,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陌尘沉默了片刻,没有斥责,也没有慌乱。他甚至连头都没回,只是用一种极其自然、仿佛谈论天气的语气吩咐道:“为师饿了,你去做些吃的送来。”

那平淡的语气,像是在努力将昨夜那场混乱的靠近和此刻的尴尬,都归于一场寻常的晨起。

“是,弟子这就去,师尊稍等。”君笙如获特赦,飞快地行了个礼,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冲出了寝殿,带起的风将门扇撞得哐当作响。

门关上了。

寝殿内只剩下陌尘一人。

他缓缓抬手,指尖轻轻拂过自己光洁的额头,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少年胸膛的温度。

他闭上眼,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

那叹息里,有无奈,有窘迫,有一丝连自己都无法理清的悸动,最终都化作了晨光里一声低不可闻的自嘲。

情之一字,蚀骨焚心,纵是两世执念,也难逃这红尘劫火的灼烧。

说好的这一世要好好教导他,没想到是自己先犯的错。

君笙出了殿门,在去膳房的转角处靠着墙,大口喘着气,脸上的红晕还未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