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清辉透过窗棂,在朝阳殿光洁的地砖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戌时三刻,殿内只余一盏昏黄的琉璃烛火,映照着床榻上沉睡的人影。
陌尘眼睫微颤,缓缓睁开了眼。
视线还有些模糊,意识如同蒙着一层厚重的纱,混沌不清。
“醒了?”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
君笙立刻放下手中那卷泛着墨香的书册那是陌尘从前闲暇时随手写下的药理杂记。
倾身过来,动作轻柔地扶着他坐起:
“还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阿笙再给你输点仙灵之气缓缓?”
他掌心已泛起温润的绿芒。
陌尘茫然地环顾四周,陌生的华丽殿宇让他眼中的困惑更浓。
他看向身边这个英俊却透着熟悉感的男人,眉头紧锁,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和浓浓的疏离:“这是哪里?你是谁?躺……躺在本座这里干嘛?” 他下意识地往床榻内侧缩了缩,仿佛君笙是什么闯入者。
君笙的手顿在半空,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色,随即被他压下。
他非但没有退开,反而凑得更近了些,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陌尘微凉的脸颊,唇角勾起一抹带着戏谑和无奈的弧度,声音刻意放得低沉暧昧:
“小尘儿,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了?
是你啊……是你昨夜喝醉了,非要拉着我,哭着喊着把我绑在这朝阳殿,说要与我成婚,生生世世不分离的。
怎么?睡了一觉,就全忘了?”
他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一副“你始乱终弃”的委屈模样。
陌尘被他这番“控诉”说得一愣,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那件华丽繁复、明显是女子款式的喜袍,又摸了摸手腕,当然没什么被绑的痕迹。
记忆如同破碎的镜片,混乱地闪烁着一些模糊的凡尘片段。
醉酒、争执、荒唐的承诺……难道……又是在人界惹下的风流债?
他脸上浮现出懊恼和一丝尴尬,揉了揉胀痛的额角,声音带着点认命的无奈:
“是……是我?
抱歉……是我鲁莽了。”
他掀开锦被,作势就要下榻:“我这就……放你走。”
仿佛真要解开一个不存在的束缚。
君笙眼底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又迅速化作更深的“委屈”,他一把按住陌尘的手腕,不让他起身,声音带着诱哄和控诉:
“放我走?小尘儿,我们可是拜了天地,成了婚的。
这满仙宫的神仙都看着呢。
怎么,这就要对我始乱终弃,不负责任了?”
“负……负责?”陌尘被他按着,有些无措,对上君笙那双深邃又“哀怨”的眼睛,混乱的思绪更加打结。
人界的麻烦,仙界的婚约?
他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他勉强定了定神,试图找回一点“仙尊”的冷静:“负,自然是要负责的。
只是……此事重大,容我先禀明师尊,请她老人家定夺,再来处理……
处理你的事。” 他试图抽出手腕,起身下榻。
君笙这次没有强拦,只是慵懒地靠回软枕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眼神带着纵容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陌尘赤脚踩在冰凉的地砖上,刚走出两步,那身沉重华美的男子喜袍便让他浑身不自在。
他低头扯了扯宽大的袖口和裙摆,眉头皱得更紧,语气充满了困惑和不满:“等等……今日……我们大婚?”
他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又看向君笙身上同样喜庆的男子制式的婚袍:
“为什么……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突如其来的婚事让他感觉措手不及。
君笙看着他懵懂又较真的样子,忍不住低笑出声,那笑声在安静的殿内显得格外清晰。他朝陌尘招招手,声音带着蛊惑般的磁性:“小尘儿,你过来。”
陌尘被他的笑容晃了一下,依言转身。
可就在转身的瞬间,一股难以忍受的刺痒感猛地从四肢百骸传来。
像是有无数只细小的蚂蚁在皮肤下疯狂爬行啃噬。
“嘶……”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身体也微微晃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
“怎么了?”君笙立刻收起笑容,起身快步走到他身边,一把抓住他下意识去抓挠手臂的手。
触手冰凉,还在微微颤抖。
“你……叫什么名字?”陌尘强忍着那股钻心的痒意,抬头看向君笙,眼神带着一丝寻求确认的茫然。
“阿笙。”君笙握紧他的手,声音带着安抚:“你之前一直这么叫我的。
是哪里不舒服吗?”
“阿笙……”陌尘重复了一遍,仿佛这个名字能带来一丝安定。
但身体的异样感越来越强烈,他眉头紧锁,声音带着急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恼:
“快……快帮我脱了这身衣裳。
又重又闷,勒得我浑身难受。”
君笙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要求弄得一怔,随即眼中漾开促狭的笑意,故意曲解他的意思,凑近他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
“小尘儿……这么着急?” 他拖长了调子,意有所指:“着急……洞房?”
陌尘被他暧昧的语气和呼出的热气弄得耳根发烫,又气又急,猛地推开他,没好气地低吼:“谁着急那个。
我是身上痒,痒得受不了。” 他也顾不得什么仪态,手忙脚乱地开始解那繁复的盘扣和系带。
君笙看他急得额头都冒了汗,动作笨拙又带着气恼,这才意识到他不是装的。
他连忙上前帮忙:“别急别急,阿笙来帮你。”
两人手忙脚乱,终于将那身华丽却成了“刑具”的喜袍褪下。
陌尘只穿着单薄的雪白亵衣,立刻迫不及待地撩起袖子。
只见那原本白皙如玉的手臂上,此刻竟密密麻麻布满了细小的红色疹子。
如同熟透的红果散落在雪地里,刺目又诡异。
有些地方甚至被他无意识抓挠得微微红肿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君笙脸色骤变,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眼神锐利地扫过那些红疹。
他立刻又撩开陌尘的亵衣后襟,只见那线条优美的脊背、单薄的胸膛、甚至纤细的脖颈上,都未能幸免。
点点红疹如同燎原之火,蔓延了大片肌肤,脸上似乎也有一点淡淡不适。
陌尘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侧过身,避开他的视线,声音闷闷的,带着点尴尬:“没……没什么大事。
就是……有点痒,还有点痛。可能是……这衣裳料子我不习惯。
你去帮我喊个药师来看看就好。” 他试图轻描淡写。
君笙原本还怀疑他是不是为了逃避“洞房”故意装病,此刻看到这触目惊心的红疹,那点疑虑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满满的心疼。
他轻轻按住陌尘想去抓挠的手,温声道:“喊什么药师?这点小毛病,阿笙就能替你治。”
“你?”陌尘狐疑地看着他,显然不信:
“你还懂医术?”
君笙没答话,转身快步走到靠墙的巨大书格前。
目光在密密麻麻的书脊上扫过,最终定格在一排略显古旧、却整理得一丝不苟的药理典籍上。
他精准地从中抽出一本蓝色封皮、纸页泛黄的书册。
“咦?”陌尘看着那熟悉的封皮,忍不住问道:“这些书……是谁写的?
看着好生眼熟。” 他记得自己似乎也写过类似的札记。
君笙拿着书走回书案前坐下,一边飞快地翻动着书页,一边头也不抬地随口回道:
“是阿笙的师尊写的。
他医术通玄,留下不少典籍。” 他修长的手指划过一行行墨迹,神情专注,仿佛在寻找什么至关重要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