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束缚的爱(一)(2 / 2)

何苦为了我这将熄的残烛,再把自己…也燃成灰烬?”

烛火将熄,何必强留余温,徒增一场焚尽你我的大火?

这平静的话语狠狠扎进君笙的心脏。

“不是小尘儿先招惹我的,不是你主动勾引我吗?”

那里面没有恨,没有怨,只有一种彻底放下后的空旷和……诀别前的规劝。

“你不是我认识的阿笙,你滚……”他用手推着他的身体,君笙钳制他的双手说道:

“小尘儿,看清楚,我从来都是那个我,从未改变。

反倒是你,用分身骗了我多久,如今你的本体终于困在我身边,所以你是逃不掉的,也别想逃。”

这比任何激烈的反抗都更让君笙感到一种失控的恐慌和暴怒。

“既然知道我是师尊,你还如此待我。”

他不要这种眼神。

不要这种平静。

他要的是那个会和他斗嘴、会对他笑、会因他而愤怒或羞赧的顾陌尘。

哪怕恨他,也好过此刻这种…

死寂的陌生。

“小尘儿从前不是很厉害吗?”君笙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戳中心事的尖锐和更深的戾气,试图用尖刻的话语刺穿那层让他心慌的平静:“怎么?分身没了,就弱成这副连站都站不稳的可怜虫模样了?

小尘儿这样让我觉得没有安全感,觉得陌生。”

他像是在嘲笑陌尘,更像是在嘲笑自己内心深处那丝因这平静而滋生的动摇。

“我的两具分身本就该死,我不怪你,你也别纠缠我。

何以又来怪我,觉得陌生。”

话音未落,他猛地抬手。

“哗啦啦——!”

两道乌黑冰冷、刻满封禁符文的玄铁锁链凭空出现,如同两条狰狞的毒蛇,瞬间缠绕上陌尘纤细脆弱的脚踝。

沉重的铁环扣死,冰冷的触感瞬间侵入骨髓。

锁链的另一端,深深没入朝阳殿坚不可摧的地基之中。

巨大的拉扯力传来,陌尘本就虚软的身体被拽得一个踉跄,重重跌回冰冷的地面,手腕磕在坚硬的玉石上,瞬间一片青紫。

他趴伏在地,锁链沉重地拖曳着,像一个屈辱的烙印。

君笙看也不看他狼狈的模样,转身,大步走向殿外。

阳光勾勒出他挺拔却透着无尽寒意的背影。

“凌玉。”冰冷的声音在殿外响起,不容置疑。

“属下在。”凌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看好小尘儿。”君笙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下达着最残酷的指令:“寸步不离。

别让他……有任何机会寻死。”

殿门沉重的阴影落下,将殿内浓郁的血腥、刺骨的冰冷和那个被锁链禁锢,彻底隔绝在昏暗之中的陌尘软禁起来。

只有陌尘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喘息声,和玄铁锁链随着他身体无意识微颤而发出的、细微又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早知道有这一劫,就应该尽早逃走。”

他蜷缩在冰冷的血泊边缘,身体深处,那枚刚刚被强行咽下的千颜丹,正悄然化开一股霸道灼热的药力,如同点燃的毒火,蛮横地冲击着他早已被天罚侵蚀得千疮百孔、脆弱不堪的凡躯。

“你若只是想和我一起过日子也就罢了,可你不该这样对我,你怎么能让我给你孕育子嗣,这是大错特错。”

一丝不祥的黑气,悄然爬上他苍白如纸的眉心。

两日后神君殿。

“关起来,必须打入天牢。” 陆瑾仙翁的咆哮在神君殿顶梁柱间撞出嗡嗡回响,他手中玉笏重重拍在书案上,震得旁边一位白发上仙的金算盘珠子乱跳:“那顾陌尘,留他一日便是祸害三界一日。

神君,您还犹豫什么?”

君笙:“众仙家咄咄相逼,是有什么把柄在顾陌尘身上还是你们对他有所企图?”

“神君,此话令我等惶恐。” 白发上仙捻着油亮的胡须,小眼睛里精光四射,声音又尖又利:“他顾陌尘算个什么东西,对他有所企图,那是不可能。

下界幽兰居爬出来的贱人,也配待在您神君身侧。

脏了九重天的云霞。

您留着他,是嫌咱们仙界的脸面太干净,非要抹点污泥才痛快。”

“砰——!”

一声爆响硬生生截断了满殿的聒噪。

君笙手中的青玉酒坛狠狠砸在金柱上,碎片混着烈酒,冰雹般四散射开,溅湿了前排几位仙家华贵的袍角。

浓烈的酒气瞬间压过了殿内熏染的檀香,辛辣呛人。

君笙摇摇晃晃站起身,玄色袍袖带翻了案上玉壶,琼浆汩汩流下玉阶。

他染着酒液和不知何时擦破渗出的血痕的手指,带着一股子豁出去的狠劲,直直戳向坐在上首、白须垂胸的天枢仙翁,指尖几乎要触到对方因惊怒而颤动的喉结。

他眼底烧着两簇不管不顾的野火,声音不高,却字字砸得整个神君殿都在晃:“你敢诋毁他,是不想活了吗?

都少他娘的废话,本君今日把话撂这儿,他不是下贱之人,再有口无遮拦的仙家,就等着舌头被拔。”

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仿佛吸尽了殿内所有光亮,连空气都凝滞冻结。

“陌尘,本君娶定了。”

殿内瞬间安静又陆陆续续议论纷纷。

紧接着,整个神君殿如同被投入滚油的水,彻底炸开了锅。

积压的惊愕、被冒犯的权威、还有对“顾陌尘”根深蒂固的恐惧与憎恶,瞬间化作滔天洪流,劈头盖脸地砸向中央那个孤零零的身影。

“荒谬,荒谬绝伦。” 司命星君遥清手指哆嗦着指向君笙:“神君,请考虑清楚仙尊的身份,莫要给他生出更多的罪名。”

“您娶他?您是要把九重天的脸面撕下来,将仙尊踩进的污泥里吗?” 另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仙捶胸顿足,痛心疾首。

“陌尘祸乱苍生,罪恶滔天。

您非但不惩处,竟还要……还要……” 后面的话,说话者仿佛被巨大的耻辱噎住,说不出口,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满眼的鄙夷。

“昏聩,简直昏聩透顶。” 白发上仙气得须发戟张,眼珠子瞪得血红:“您对得起陨落在他手上的诸位仙家吗?

对得起先神君的托付吗?”

两股势力不断争吵谩骂。

“诛仙台缺人?本君送你!”君笙猛地抽出腰间佩剑,寒光一闪,剑尖直指白发上仙鼻尖,声音冷静:“再吠一句试试?”

一句句诛心之论,比最锋利的刀剑更甚,狠狠剐在君笙脸上、心上。

陆仙翁:“他顾陌尘一副祸乱众生的长相,且不说别的,他一男子身份,神君如何娶他。”

他一人承受着四面八方汹涌而来的唾沫洪流。

众仙家目光,鄙夷、愤怒、失望、看疯子般的怜悯……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

将他死死缠住,勒得他几乎窒息,头几乎垂到胸口,唯有紧握的双拳,指节捏得咯咯作响,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透出玉石将碎的脆弱。

就在这鼎沸的声浪几乎要掀翻神君殿琉璃顶时,一个苍老、疲惫,却带着千钧重量的声音,艰难地穿透了喧嚣。

是紫袍上仙他扶着蟠龙拐杖,浑浊的老眼深深望着君笙,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叹息,砸在君笙绷紧的神经上:

“神君……” 上仙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洞穿肺腑的悲悯,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君笙强撑的盔甲:“您如此……是铁了心,要让他陌尘……永生永世,沦为这三界六道,最大的笑柄吗?”

“……”

君笙猛地一震。

如同被九天玄雷当胸劈中,他挺直的脊梁骨像是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白发胡子的老仙家说道:“是呀,还请神君三思。”

周身那股不顾一切的疯劲骤然凝固、冻结、然后无声无息地碎裂开来。

那一直高昂着的、桀骜不驯的头颅,终于彻底低了下去,埋进浓重的阴影里。

死寂再次降临,比之前更沉重,更粘稠,压得人喘不过气。

无数道目光聚焦在他低垂的头顶,等着他崩塌,等着他屈服。

时间被拉得无限漫长,只有他粗重压抑的呼吸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他紧握的拳,指缝间渗出暗红的血珠,一滴、两滴……悄无声息地砸落在脚下冰冷无瑕的白玉阶上,洇开一小片刺目的红。

“……呵,你们,呵呵……”

一声极轻、极哑的笑从他喉咙深处挤出来,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枯骨:“本君知道怎么做了,你们别再说他了,他很好。

本君会亲手杀了他给各位仙家一个交代,会让你们满意的,别说了……”

几日后神君殿,仙会。

他终于抬起头。

脸上方才那股子豁出命的狂狷彻底褪尽,只剩下一种被抽空了魂魄的灰败和死寂。

那双曾燃着烈火的眸子,此刻黯淡无光,深得像两口枯井。

他缓缓转动脖颈,目光扫过一张张或惊疑、或鄙夷、或依旧愤怒的脸,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风箱,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血淋淋的喉咙里硬生生撕扯出来:

“传……本君神谕。”

殿内落针可闻。

“罪仙陌尘……” 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仿佛咽下滚烫的烙铁:“……业已伏诛,神魂俱灭。

昨夜……已由本君……亲手秘密处决。”

死寂中响起几声压抑的抽泣。

他闭上眼,又猛地睁开,里面是空茫茫的一片荒原,再也找不到半点属于君笙的光。

“至于大婚……” 他顿了顿,那两个字像毒药灼烧着他的舌头,声音低得近乎耳语,却清晰地传入每个竖起耳朵的仙家耳中:

“本君要娶的……是顾陌尘的妹妹……顾忘悠。”

话音落下的瞬间,袖中深掐入掌的指甲终于刺破皮肉,温热的血无声地浸透内里丝滑的锦缎,黏腻一片。

他猛地转身,玄色袍袖带起一阵冰冷刺骨的风,那风灌满了宽大的袖袍,鼓荡着,猎猎作响,象征他无力的挣扎。

“小尘儿保你一命真难。”

沉重的殿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殿内那一张张凝固着震惊、错愕、最终化为复杂难言神色的面孔。

空荡死寂的大殿里,只余下那灌满了冷风的袍袖声,呜咽般回荡。

众仙家似乎得到了解释,也纷纷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