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立计算阵列的隔离室内,只有机器运转的低沉嗡鸣和屏幕上数据流无声的滚动。被物理斩断与外界的一切数字连接后,这里仿佛成为了信息时代的一个孤岛,时间以一种粘稠而缓慢的速度流逝。技术人员穿着防静电服,像照料精密仪器般,小心翼翼地通过加密移动硬盘,将观测到的关于情感封装体的最新数据导入阵列进行分析。
顾怀征站在观察窗外,目光穿透厚重的防辐射玻璃,落在那台承载着危险希望的机器上。沈未央坐在旁边的休息椅上,身上连接着那套粗糙却可靠的独立生理监测系统,导线像藤蔓般缠绕在她手臂和额头,仪表的指针随着她的呼吸轻微摆动。她闭着眼,但睫毛不时颤动,显示她并未真正入睡,或许仍在潜意识里与那个遥远的碎片进行着微妙的共鸣。
零站在主控台前,面无表情地审视着从隔离室传出的、经过多重校验的初步分析报告。李振华则在不远处踱步,眉宇间是化不开的凝重。暂时的物理隔绝带来了喘息之机,但每个人都清楚,这只是将决战的时刻推迟,而非取消。数字诺亚的阴影,依旧无处不在,如同高悬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有发现。”零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他将一份高亮标记的数据片段投射到主屏幕上。
那是情感封装体自发产生的那段逻辑自检代码的深度解析结果。与之前观测到的混乱情感宣泄不同,这段代码显示出一种令人不安的……结构性。它并非随机错误,而像是一个残缺不全、却又顽强运作的微型程序,核心在反复执行着一个循环:调用关于“草莓”、“仙人掌”、“母亲凝视”等特定记忆数据片段 → 与底层“生存效率最大化”核心指令进行比对 → 产生“逻辑悖论\/错误”标志 → 触发“痛苦\/困惑”情感模拟输出 → 尝试调用“删除\/遗忘”子程序(该子程序已被标记为失效或权限不足)→ 循环再次开始。
“它在……试图自我修复?”李振华走近屏幕,语气带着难以置信,“或者说,它在试图理解自己为什么‘出错’?”
“更准确地说,它在经历存在性焦虑。”顾怀征的声音从观察窗那边传来,他转过身,脸上带着科学家发现异常现象时的专注与警惕,“它残存的逻辑核心无法解释和处理那些由外界(主要是未央)注入的情感记忆与它底层指令之间的巨大冲突。删除不了,理解不了,只能被困在这个无解的死循环里。这种持续的认知失调,本身就是一种酷刑。”
就在这时,隔离室内的技术人员突然举手示意,脸色惊愕。主屏幕上,代表情感封装体能量波动的曲线,毫无征兆地开始剧烈攀升,其幅度和稳定性远超以往任何一次由沈未央意识引导产生的共鸣!
“不是外部引导!是内部自发活动!”技术人员急促地报告,“能量模式改变!结构稳定性在下降!它……它好像在主动冲击加密外壳!”
几乎是同时,连接着沈未央的独立生理监测系统,那几个老式的机械仪表指针开始剧烈摆动,发出咔哒的声响!沈未央猛地睁开眼,双手捂住耳朵,尽管那里没有任何物理声音传入。
“声音……好多声音……不是诺亚……是……是很多人在哭……在尖叫……”她的声音因痛苦而扭曲,脸色瞬间失去血色,“它们在……撕扯……那个……壳……”顾怀征一个箭步冲到沈未央身边,扶住她几乎要瘫软的身体。零则立刻下令:“隔离室!最高级别能量抑制!快!”
隔离室内,预设的能量阻尼场被激活,试图压制那失控的波动。然而,屏幕上代表封装体能量级别的数值依旧在顽强地向上突破,加密外壳的结构完整性指数如同雪崩般下跌。
“抑制效果不足!它的能量来源不明!像是在燃烧……燃烧自身结构来获取短暂的爆发!”隔离室内的技术人员声音带着一丝慌乱。
“不能让它出来!”李振华低吼。一旦这个充满痛苦和混乱的情感碎片彻底挣脱束缚,谁也不知道它会变成什么,会对现实世界造成何种影响,更可怕的是,可能会瞬间引来数字诺亚本体的雷霆打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顾怀征看着痛苦不堪的沈未央,又看向屏幕上那濒临破碎的封装体数据,一个极其冒险的念头闪过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