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另一头，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医生脚步匆匆地走过，他们的交谈同样飘了过来，内容却截然不同。“沈教授太牛了！徒手拉住下坠的电梯！你听说了吗？”“真的假的？太夸张了吧？”
“千真万确！当时在现场的小刘亲眼看见的！沈教授的手都抠出血了！硬生生扛住了轿厢下坠！不然里面三个人一个都活不了！”“卧槽……那他的手……”“肯定伤得不轻！听说被调查组叫去问话了，唉，这算什么事啊……”
截然不同的两种声音，在走廊狭窄的空间里交织、碰撞，形成一种诡异而割裂的氛围。一边是底层护工压抑的悲愤和隐隐的指责，一边是年轻医生带着崇拜的惊叹和担忧。而风暴的中心——沈砚，此刻正独自承受着什么？
林晚晚只觉得胸口堵得发慌。她加快脚步，只想快点离开这令人窒息的议论旋涡，快点看到那个她亲手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产妇。
IcU的玻璃门感应开启，更浓重的消毒水和监护仪器特有的气味扑面而来。病区内光线柔和，只有仪器指示灯在幽暗中闪烁。护士站灯火通明，值班护士正低头记录着什么。
林晚晚径直走向产妇所在的监护床位。隔着玻璃，她看到产妇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平稳，身上连着监护仪和输液管。一个护士正在床边调整着输液泵的速度。“林医生。”护士看到她，低声打了个招呼。“情况怎么样？”林晚晚的目光紧紧锁在监护仪的屏幕上。
“还算稳定。血压维持在90\/60左右，心率110，血氧98。dIc指标有改善，但还在临界值，凝血功能还是差，需要密切监测出血倾向。尿量偏少，补液速度在调。”护士快速汇报着，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后的庆幸，“命是保住了，多亏了你们。”听到“命是保住了”，林晚晚紧绷的神经才稍微松弛了一丝。这是她今晚唯一能握在手里的成果。
“辛苦了。继续密切观察，有任何变化立刻通知我。”林晚晚叮嘱道，目光在产妇毫无血色的脸上停留了片刻。这个年轻的生命，是沈砚在另一个战场浴血奋战换来的时间窗口里，由她亲手夺回来的。这个认知，让她心头沉甸甸的。
她转身准备离开IcU，目光无意间扫过护士站旁边的告示板。上面除了日常排班表和通知，还贴着一张刚打印出来、墨迹似乎都未干的A4纸。标题是加粗的黑体字：【关于今晚急诊中心电梯安全事故的初步通报及注意事项】林晚晚的脚步顿住了。她走近告示板。通报的内容极其官方和简洁：
“于今日凌晨三时许，急诊中心内部货运电梯发生严重故障，导致轿厢意外坠落至负一层底部。事故造成一名男性护工（张某，52岁）当场死亡，两名护工及一名护士受轻伤（已妥善处理）。事故原因正在由专业机构及院方调查组全力调查中“……请全体职工不信谣、不传谣，保持正常工作秩序。有关事故后续处理及调查进展，将及时通过官方渠道公布……”“……再次强调安全生产规范……”
通报下方，是院方几个领导的电子签名。冰冷，程式化，没有提及任何救援过程，没有提及沈砚的名字，更没有提及那个在生死关头徒手拉住下坠轿厢、为此重伤的身影。只有冷冰冰的“当场死亡”和“正在调查”。
林晚晚的目光死死钉在那几行字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她仿佛看到一张无形的大网，正以“调查”和“程序”为名，将那个孤寂挺直的身影，连同他染血的双手和断裂的撬棍，一起冰冷地覆盖、包裹、定义。护士站里的电话突然尖锐地响起，打破了沉寂。
值班护士接起电话：“喂？IcU。……啊？沈医生？……还在询问室？……好的，知道了。”护士的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IcU里显得格外清晰。她放下电话，下意识地朝林晚晚的方向看了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和无奈。询问室……他还在那里。
林晚晚猛地收回目光，不再看那张冰冷的通报。她转身，快步走出了IcU的大门。走廊里议论的声音似乎更嘈杂了一些，护工们的低语，医生们的惊叹，如同无形的丝线缠绕着她。她把手深深插进牛仔裤兜里，指尖紧紧攥着那个小小的、带着血痕的纸飞机。冰冷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