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清算(1 / 2)

顾瑾这一觉睡得极沉,直至日头西斜,窗棂外透进橘色的暖光,将室内染上一层暖意,她才悠悠转醒。身体的疲惫在深度睡眠中消减了大半,但精神上的弦却依旧下意识地紧绷着,仿佛还能闻到地窖中那混杂着霉味与血腥的冰冷气息。

她刚睁开眼,略显迷茫地眨了眨,便听到外间传来沈澈刻意压低、却难掩焦急的声音,似乎在细细询问小莲她的情况。

“澈儿。”她撑起身子,声音带着久睡初醒的沙哑,却已恢复了惯常的平静。

帘子立刻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沈澈快步走进来,少年俊朗的脸上写满了浓得化不开的担忧与后怕,几步便跨到床前:“姐!你总算醒了!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一边问,一边仔细打量着顾瑾的脸色,见她虽眉宇间残留着一丝倦意,面色也有些苍白,但眼神清明锐利,不似受了重伤或惊吓过度的模样,悬了一整天的心才稍稍落回实处,可眉头依旧紧紧锁着,像是打了个死结。

“昨夜……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顾瑾看着他眼中真切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关怀,心中泛起暖意,驱散了些许噩梦带来的寒意。她拍了拍床沿,示意他坐下。没有过多隐瞒,将昨日遭遇两伙人袭击——一伙目的明确要取她性命,另一伙则意图毁她清白,以及她在地窖中如何与两名歹徒周旋、搏杀,最终侥幸逃脱的事情,简略却清晰地告诉了他。

只是,她略去了萧策及时出现并护送她回来的关键细节,只说是自己趁其不备,解决了看守,躲藏至天明才寻机绕路回府。

即便如此,沈澈听得也是心惊肉跳,呼吸都不自觉地屏住了。他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手背上青筋毕露,清亮的眸子里燃起熊熊的愤怒火焰,几乎要喷薄而出:“王芸熙!沈婉仪!还有宫里那个丽妃!她们……她们竟敢如此歹毒!简直毫无人性!”他猛地抬起头,看向顾瑾,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坚定与决绝,“姐,我们不能再忍了!绝不能放过她们!你需要我做什么?我一定帮你!拼了命也要帮你!”

顾瑾看着他因愤怒而微微发红的眼眶,以及那副恨不得立刻提剑去拼命的模样,心中既感欣慰又有些酸楚。她这个弟弟,终究是在一次次磨难中迅速成长起来了。她语气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澈儿,愤怒是必要的,但更需要冷静。你想不想,趁她们病,要她们命?”

沈澈眼睛猛地一亮,像是黑暗中点燃的火炬:“姐,你的意思是……趁现在动手?”

“当然。”顾瑾眼中流露出冰冷而危险的光晕,如同暗夜里蓄势待发的猎豹,“母亲的嫁妆,我们已大致盘点清楚。王芸熙侵吞巨额财产的铁证,以及她毒害母亲的关键人证物证,如今都已在我手中。现在,正是彻底了结她,为母亲讨回公道的最佳时机!”

沈澈闻言,兴奋地几乎要跳起来,压低声音道:“姐,你说得对!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了!你说,要我做什么?我全都听你的!”

顾瑾看着他摩拳擦掌的样子,微微一笑,那笑容却带着凛冽的寒意:“好。澈儿,你今晚想办法,将孙有才秘密带入栖梧苑,务必确保他安全,也要保证无人察觉。记得,让他乔装打扮,掩人耳目。”

“孙有才?那个珍宝阁的账房?”沈澈立刻反应过来,“姐是打算让他当面对质?”

“不错。他是关键人证之一。”顾瑾颔首,“明日,便是我们为母亲,也为我们自己,向沈忠和王芸熙,讨还血债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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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天色刚亮,空气中还带着一夜的清寒。

顾瑾仔细整理好衣袖,袖中稳妥地放着方济同那封字字泣血的认罪书,以及孙有才提供的账本,还有母亲慕容玥那份沉甸甸的嫁妆原始底单。她深吸一口气,目光沉静如水,径直走向沈忠的书房。

“咚、咚。”清脆的叩门声打破了书房的宁静。

“进来。”沈忠的声音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顾瑾推门而入,步履从容。沈忠抬头见她,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眉宇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放下手中的笔,身子向后靠在椅背上,语气带着几分拿捏:“清儿?这么早过来,所为何事?”顾瑾说道:“父亲,女儿已接手母亲嫁妆一些时日,发现了些许端倪,因此特向父亲禀告。”

沈忠心中暗自揣度,定是这丫头接手后,被那庞大却漏洞百出的账目弄得焦头烂额,无力回天,这是要来向他求助,或者干脆是想撂挑子了。他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了然于胸的长辈姿态,说道:“清儿啊,为父早就说过,你母亲的嫁妆年代久远,一些产业经营不善,有所亏损也是在所难免。你一个女儿家,不擅此道,难以转亏为盈,这很正常,不必过于自责。若是觉得吃力……”

顾瑾静静地听着,见他自以为是的模样,心中冷笑连连。这是以为她来打退堂鼓了?她眼中精芒一闪,如同暗夜中划过的闪电,直接打断了沈忠尚未说完的“安慰”,声音清晰而坚定:“父亲误会了。女儿今日前来,并非因打理不善,而是——要为我冤死的母亲,慕容玥,讨回一个公道!”

“什么?!”沈忠脸上的从容瞬间僵住,拍案而起,脸色骤变,“你胡说什么!讨什么公道?!”

顾瑾不徐不疾,仿佛没看到他骤变的脸色,语气平稳却带着无形的压力:“父亲,别急。此事关系重大,牵扯甚广,我想,您现在的夫人,王芸熙,也需要到场,一同听个明白才好。”

沈忠心头猛地一跳,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攫住了他。他强自镇定,挥袖斥道:“不必了!你母亲的嫁妆既已交予你手,之前的陈年旧账,就此翻篇,不必再提!”

“哦?”顾瑾眉梢微挑,语气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嘲讽,“看来父亲是不想给我母亲这个公道了?但是,怎么办呢?”她微微前倾,目光直视沈忠有些闪烁的眼睛,“昨日我在宫中陪伴昭阳公主,公主见我神思不属,再三追问,女儿不得已,便将母亲嫁妆亏空巨大、恐有冤情之事,略微向公主提了提。公主听后,极为震怒,当时便说要去禀明皇上,下旨彻查此事,以正视听。”

她顿了顿,看着沈忠瞬间变得难看的脸色,继续慢条斯理地说道:“女儿深知家丑不可外扬,更恐牵连父亲官声,苦苦劝阻。公主虽暂未告知皇上,却严令女儿必须即刻回府,将此事彻底厘清,给她一个交代。否则……公主殿下性子上来,怕是真要去求皇上圣裁了。父亲,您说,这该如何是好?”

沈忠听完,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直窜头顶,手不自觉地抬起来,用力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昭阳公主!那可是皇上最小的女儿,被陛下视若珍宝,千依百顺!若她真的闹到御前……别说王芸熙,就连他沈忠的官位,甚至沈府满门,都可能受到牵连!他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心中飞快权衡利弊,脸色变了几变,最终像是被抽干了力气,颓然坐回椅子上,声音干涩地说道:“你……你到底想如何?便……便依你吧!”

顾瑾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转瞬即逝,恢复了平静:“父亲明鉴。女儿已在大厅安排好了一切,就等父亲移步主持公道了。”

沈忠从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脸色铁青,猛地站起身,甩袖便大步朝外走去,背影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大厅内,气氛凝重。

老夫人已端坐在上首主位,手中捻着一串佛珠,眉头微蹙,显然对一大早被叫来颇为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