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请安风波(1 / 2)

晨光初透,熹微的光线努力驱散着夜的寒意,却驱不散沈府上空弥漫的诡异与压抑。昨夜二小姐疑似被掳、贴身大丫鬟秋葵被老爷下令重罚二十板子的消息,如同潜行的暗流,早已在仆役间悄然传开,人人自危,行走间都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噤若寒蝉,生怕触怒了主子们敏感的神经。

寿安堂内,气氛更是凝重得能滴出水来。沈老夫人刚用过早膳,正由大丫鬟捧着漱盂伺候着漱口,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郁和怒气,手中的佛珠被她捻得飞快,仿佛这样才能稍稍平息心中的烦乱。沈忠陪坐在下首,脸色同样铁青,眼底带着血丝,显然一夜未得好眠,心中既恼恨顾瑾可能带来的奇耻大辱,又对如何处置这烫手山芋感到无比烦躁。

沈婉仪则一如既往地扮演着乖巧孝顺的嫡女角色,柔顺地立在老夫人身侧,手中捧着一盏温热的参茶,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祖母,您千万要保重身体,莫要为了……为了那些不知所谓的事情气坏了身子。参茶趁热喝点,顺顺气。”她顿了顿,语气带上恰到好处的担忧与无奈,“二妹妹她……年纪小不懂事,或许只是一时贪玩,在外面迷了路……” 她低垂的眼睫下,掩藏着几乎要溢出来的志在必得和恶毒的快意。经过昨夜那一番“确凿”的指控和父亲祖母的反应,沈婉清的名声已然扫地,她相信,为了沈府的门楣,父亲和祖母绝容不下一个可能失贞、给家族蒙羞的女儿。

就在老夫人接过参茶,沈忠烦躁地揉了揉额角,整个厅堂被一种山雨欲来的低气压笼罩时,门外传来了丫鬟清晰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颤抖的通传声:“老夫人,老爷,二小姐来给您请安了。”

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炸响在寂静的寿安堂正厅!

声音落下,整个寿安堂正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沈老夫人捻着佛珠的手猛地一顿,沈忠愕然抬头,沈婉仪脸上的温婉笑容瞬间僵硬,瞳孔骤然收缩,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怎么可能回来?!还这么早?!难道是那些办事的人出了岔子,记错了指令,提前放了她?!不,不可能!就算她回来了,经过昨夜,她也定然已经……沈婉仪脑中飞速转动,强行压下惊骇,立刻换上一副更加担忧急切的表情,抢先开口,声音带着刻意的颤抖:“祖母!父亲!二妹妹她……她定然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这才一回来就急着来找您讨公道,诉说冤屈!您……您可要为她做主啊!” 她这话看似关心,实则是在提醒老夫人和沈忠——顾瑾已经“不干净”了,她此刻的出现,不是安然归来,而是带着“污点”回来哭诉!

果然,老夫人一听这话,本就积压的怒火瞬间被点燃,她猛地将手中的参茶顿在旁边的案几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茶水四溅。“做主?出了这等不知廉耻、败坏门风的丑事,她居然还敢堂而皇之地跑到我面前来!” 老夫人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浑浊的老眼里满是厌恶与决绝。

沈婉仪看着老夫人震怒的模样,嘴角抑制不住地微微上扬,心中冷笑:沈婉清,就算你侥幸逃回来了又如何?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你这辈子都完了!她期待地看着门口,等待着那个狼狈不堪、哭哭啼啼的身影出现。

然而,当那道纤细的身影不疾不徐地迈过门槛,彻底沐浴在晨光中时,沈婉仪嘴角那抹得意的弧度瞬间僵住,随即难以置信地缓缓收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惊骇的茫然。不对!这怎么可能?!

只见走进来的顾瑾,穿着一身崭新的月白色绣缠枝莲纹襦裙,料子虽不显奢华,却洁净挺括,一丝褶皱也无。乌黑如瀑的长发梳成一个简单的随云髻,只簪着一支素银簪子,清爽利落。她的脸颊虽仍有些许苍白,却并非病态的憔悴,反而因这抹苍白更衬得那双眸子清亮如水,澄澈坚定,不见丝毫慌乱与泪痕。她步履平稳,姿态从容,仿佛只是经历了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夜晚,周身甚至带着一种沐浴整理后的清新气息。

老夫人与沈忠同样皆是一愣,面面相觑,显然眼前的情景与他们预想中哭诉、狼狈、甚至可能衣不蔽体的形象截然不同。

顾瑾将三人脸上来不及掩饰的惊愕、失望、难以置信尽收眼底,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规规矩矩地敛衽行礼,声音清脆平稳:“清儿给父亲、祖母请安。”她微微抬眸,目光落在沈忠身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父亲今日怎么还在府中?女儿还以为您早已去上朝了。”

老夫人回过神来,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顾瑾,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一丝伪装的痕迹,沉声问道:“清儿,婉儿的丫鬟昨日亲眼看见你被绑匪掳走,可有此事?”

顾瑾闻言,脸上适时地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与无辜,微微睁大了眼睛:“绑匪掳走?祖母,这是从何说起?清儿若是被绑匪抓走,此刻如何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向您请安呢?”她语气坦然,眼神清澈,看不出半分心虚。

“那你昨夜去了哪里?为何夜不归宿?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成何体统!”沈忠见她不认,怒气再次涌上,拍案厉声喝道。

顾瑾立刻垂下眼帘,做出为难之色,声音也低了几分,却依旧清晰:“父亲息怒。女儿昨夜……确有不得已的缘由,去了一个地方。但……此事关乎……清儿实在不能明言,还请父亲与祖母见谅。”她言辞恳切,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坚持,“但清儿可以向您保证,绝没有被什么绑匪抓走,也绝未做出任何有损沈府清誉之事。”

沈婉仪见顾瑾如此镇定,心中警铃大作,绝不能让她轻易蒙混过关!她立刻上前一步,脸上堆满“担忧”和“痛心”,语气却步步紧逼:“二妹妹,事到如今,你就不要再编造谎言搪塞祖母和父亲了!他们已经很生气了。你口口声声说没有被绑匪抓走,那难道是……”她故意拖长了语调,引人遐想,随即装模作样地用手捂住嘴,仿佛失言般,眼中却闪烁着恶毒的光芒,“……是去私会了什么人了?” 她刻意将“私会”二字咬得极重。

顾瑾内心简直要为这拙劣的演技翻个白眼,面上却依旧是那副受了委屈却倔强不肯多言的模样,坚定地摇头:“祖母,父亲,清儿确实有不能说的苦衷,但清儿可以对天发誓,绝没有出去私会什么外男!”

沈婉仪岂会放过这个机会,她立刻抓住话头,语气带着一种仿佛看穿一切的“怜悯”和“诱导”:“二妹妹,这关系到你的清誉和沈府的颜面,你如若执意不说,岂非更让人怀疑?莫非……你约见的那位,是些什么……上不了台面的人物,你才难以启齿?”她轻轻叹息,仿佛在为顾瑾着想,“你只要说出来,相信父亲与祖母深明大义,若你们是情投意合,或许……或许也会理解你的。”

顾瑾心中冷笑,鱼儿终于咬钩了。她等的就是沈婉仪这番“善解人意”的引导!她面上依旧维持着倔强和一丝被误解的屈辱,心中却在默默计算着时间,快了,那边应该快到了……她抬起那双清澈得仿佛能倒映人心的眸子,看向沈忠和老夫人,语气带着最后的坚持与恳求:“请父亲与祖母相信清儿!清儿绝非不知轻重之人!”

“相信你?你连去了哪里都不敢说,让我们如何相信你?!”沈忠见她油盐不进,想到可能存在的丑闻和沈婉仪方才的暗示,怒火攻心,当下便厉声喝道:“看来不动家法,你是不会说实话了!来人——”

就在这时,厅外忽然传来管家惊慌失措又带着一丝急切的声音,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老、老夫人!老爷!宫里……宫里来人了!是传谕的姑姑,已经到了前厅了!”

“什么?!”寿安堂内的众人,除了顾瑾,皆是大惊失色!宫里怎么会这个时辰来人?沈忠和老夫人瞬间忘了家法的事,慌忙起身,脸色变幻不定。沈婉仪也是心头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悄然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