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让杨柳青与吕明微都抬了眼,沈惊澜便继续道:“如今日常要做的,无非是替陛下草拟诏令,还有每逢初一十五去经筵讲读。说起来也巧,陛下近来对朝堂诸事颇为上心,我提的几次关于赈灾、边境防御的见解,倒都合了他的意。”
他语气平淡,眼底却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从容:“现在陛下议事,常召我去御书房陪坐,论起信任程度,倒比从前那些老臣还要亲近些。”
这话并非炫耀,只是如实相告,他在皇帝眼中就是个没有背景,没有党羽的清官,皇帝可以放心用他。
暖阁里的酒气直到次日午后仍未散尽,杨柳青在铺着厚绒毯的软榻上睡得沉实,连眉头都没再像往日那般紧蹙。
这是他自被流放瘴南荒后,第一次不必在睡梦中提防追兵与毒虫,不必被经脉剧痛惊醒。
吕明微与沈惊澜默契地没去打扰,只在院中生了炭火,轻声商议着后续的应对之策。
待暮色如墨般漫过朝都的飞檐,杨柳青才缓缓转醒。
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眼底虽仍有倦意,却已没了昨日醉酒后的颓丧,他需要酒精的麻醉,所以也没将其排出体外。
“我想回我家附近看看。”他声音很轻。
沈惊澜闻言,从袖中取出一枚刻着暗纹的墨色令牌:“这是昭华公主给的暗卫令牌,能暂避巡防营的盘查,你带在身上。”
吕明微则起身:“我在暗处跟着你,若有异动,也好有个照应。”
杨柳青婉拒了,揣好令牌,一个人趁着夜色的掩护,朝着记忆中的方向走去。
腊月的寒风裹着碎雪,只盯着前方熟悉的街巷轮廓。
昔日热闹的巷子如今冷清得厉害,偶有巡夜的士兵走过,脚步声在空荡的街巷里格外刺耳。
他连忙缩到墙角的阴影里,他如今是已经死亡的罪臣,连靠近自己的家,都只能像个小偷般,在夜色里屏住呼吸,偷偷张望。
寒风卷着雪沫子打在脸上,杨柳青躲在街角的阴影里,目光死死锁着那方熟悉的院落。
院墙内,一棵老梨树裹着厚厚的白雪,枝桠弯弯地探出院墙。
记忆里的家总是暖的,母亲会在梨树下摆上茶点,父亲会拿着医书坐在廊下,连风吹过树叶的声音都带着温柔。
这份熟悉却隔着一层厚厚的冰凉,瘴南荒的泥泞、石牢的黑暗、毒针的剧痛,像一道鸿沟,把他与从前的日子隔得远远的,那些温暖回忆竟显得有些不真切,恍若隔世。
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脚步在原地挪了又挪,始终不敢再往前一步。
深吸一口气,杨柳青将乾坤之力凝于足底,身形骤然如一道轻烟,悄无声息地掠过院墙,落在了院内的积雪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