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他此刻能知晓武子谏的心思,知晓那人要留着他的魂魄,哪怕成鬼也要将他困在身边,怕是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也要让自己的魂魄散在天地间。
于他而言,死亡从不是恐惧,魂飞魄散反倒是解脱,至少能彻底逃离这无休止的折磨,逃离武子谏的掌控,不必再做任人摆布的囚徒。
可他如今连清醒的力气都没有,只能陷在昏沉里,任由身体与魂魄在武子谏的掌控下,缓慢地、被动地维系着那一点生机,像株被狂风暴雨打蔫的草,明明快要折断,却仍凭着最后一丝韧性,不肯彻底枯萎。
暗牢里的风更冷了,武子谏指尖捏着一道玄黑符篆,符纸燃尽的青烟中,隐约浮出个形似枯爪的鬼影,尖啸着扑向囚柱上的杨柳青。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御鬼术诀在唇间急促念出。
这只鬼物专擅禁锢魂魄,虽会一点点吸食魂气,却能勉强将杨柳青那快要散架的魂魄锁在躯壳里,总好过让他彻底消失。
可这一切,似乎都拦不住肉体的衰败。
不过几日,杨柳青本就消瘦的身子更见骨了,脸颊凹陷,眼窝发黑,露在囚衣外的手臂只剩层皮包骨,轻轻一碰都像是要折断。
武子谏看着他这副形同骷髅的模样,心底那股恐慌又冒了出来。
他能靠着鬼物和宝物稳住魂魄,却留不住这具正在腐朽的躯壳。
若是肉体先死了,没了承载的容器,就算魂魄暂时被锁住,迟早还是会消散。
这个念头像根刺,扎得武子谏坐立难安。
他盯着杨柳青的眉眼,第一次开始后悔,后悔当初下手太狠,后悔没给这具躯壳留几分余地,更后悔自己如今竟要为了留住一个仇人,这般手足无措。
暗牢的烛火连烧了三夜,武子谏眼底布满红血丝,他凝神去探,却惊觉杨柳青散逸的魂气竟真的慢了下来,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托住,再不见之前那般急着消散的模样。
“总算稳住了。”
他松了口气,紧绷的肩线稍稍放缓。
虽猜不透是鬼物的禁锢起了奇效,还是那些温魂宝物终于显了力,但只要魂魄不再衰减,他便有时间想办法保住这具躯壳。
他瞥了眼昏沉的杨柳青,见对方呼吸虽弱却平稳,竟难得没有再出言嘲讽,只默默添了些安神香在炉里。
又过了几日,武子谏例行去查探时,目光忽然顿在杨柳青脸上。
之前因受尽折磨而深陷的眼窝,竟似是填了些肉,不再是往日那般只剩层薄皮裹着骨头的模样。
连干裂得渗血的唇,也因每日涂着雪莲膏,渐渐有了丝浅淡的血色。
“倒还算有点用。”
他伸手,指尖轻轻碰了下杨柳青的脸颊,依旧冰凉,却不再是之前那种触之刺骨的冷。
武子谏想起前几日为了救杨柳青,他几乎是搜遍了全城,才寻来这位据说能“肉白骨”的大夫,此刻见有成效,便忍不住啧啧称赞:“看来这银子没白花,倒真有几分本事。”
他没看见,自己说这话时,眼底的戾气淡了许多,连语气都少了几分往日的阴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