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的光映在他脸上,一半是狰狞的恨意,一半却是连他自己都看不懂的慌乱。
他恨杨柳青,恨到想将这人挫骨扬灰,可他更恨此刻的自己,恨自己竟会为仇人的生死慌了神,恨自己连一场“复仇”都快要掌控不住。
暗牢的火把忽明忽暗,将武子谏的影子拉得狭长。
他盯着杨柳青那近乎透明的神魂,指腹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的控魂符,现在最后的想法就是等杨柳青受尽折磨咽气,便用符炼化其魂魄,将这仇人困成自己的鬼仆。
到那时,无论他有多少怨怼要发泄,杨柳青的魂魄都逃不掉,永远只能受他掌控。
这念头曾让他无数次在深夜里冷笑,觉得这才是对杨柳青最狠的报复。
可此刻,看着那缕魂魄像被风吹散的烟,一点点从杨柳青的七窍、从铁链勒出的伤痕里逸散,他那点得意竟瞬间被恐慌攥住,连指尖都开始发颤。
“不对……不该是这样。”
武子谏喃喃自语,猛地蹲下身,伸手去抓那缕即将消散的魂气,掌心却只捞到一片冰凉的空气。
他早该盼着杨柳青魂飞魄散,可一想到这人死后,肉体腐烂成泥,魂魄消散于天地。
世间再也寻不到半分属于杨柳青的痕迹,他心底竟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慌,比当年被杨柳青踩在脚下、比身陷绝境时还要浓烈的恐慌。
他想起往日折磨杨柳青时,对方哪怕痛得冷汗直流,也从未正眼看过他。
那些曾让他怒火中烧的细节,此刻竟成了证明杨柳青“存在”的印记。
可现在,这些印记都在消失。
武子谏猛地扣住杨柳青的手腕,另一只手迅速摸出控魂符按在他眉心,指尖内力急促涌入。
他不再想什么折磨,只想着不能让这魂魄散了。
“不准散!”他声音发紧,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就算成鬼,你也得留在我身边,哪也去不了!”
符纸在掌心发烫,可杨柳青的魂魄依旧在缓慢逸散。
武子谏看着对方毫无血色的脸,第一次发现,比起让杨柳青受苦,他更怕的是这人彻底消失,怕自己连个能恨、能报复的对象,都留不住。
旁人只道杨柳青曾是风光无限的救世主,却不知他从云端跌落泥沼的日子里,尝尽了世间最烈的苦。
先是被君王猜忌,削去高官职打入天牢,后又遭流放之刑,在风沙里受冻挨饿,好不容易熬到流放期满,却又被武子谏掳走,囚在暗牢里日日受刑。
他的修为早被废去,如今只是个寻常人,可寻常人若受这般高强度、高密度的折磨,怕是早已疯癫崩溃,唯有他,凭着一股骨子里的韧劲,硬生生扛到了现在。
只是这苦熬太过耗神,他的精神早已如风中残烛,清醒时被剧痛裹挟,昏沉时又陷在噩梦般的回忆里,连魂魄都似被磨得薄如蝉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