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姜念已经听不见了,她的视线渐渐模糊,最后映入眼帘的,是那支染了血的铁簪,在残阳下泛着凄冷的光。
残阳彻底沉入西山,暮色四合,将整个村落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
姜念的意识如风中残烛,在无边的黑暗里摇曳。
弥留之际,恍惚间似有一缕极轻柔的语调,自九天之外遥遥传来,一声一声,唤着她的名字——“阿念……阿念……”
那声音温柔得像春日暖阳,又缥缈得似山间云雾,让她几欲沉溺其中。可脖颈处传来的剧痛,却又将她猛地拽回现实。
“罢了,罢了……”她在心中轻叹。这一世的苦难,终是到头了。
意识回笼的刹那,那锐痛依旧清晰,仿佛铁簪仍在颈间搅动。
姜念下意识地抬手抚去,指尖触及之处,却并非预想中的血肉模糊,而是一片虚无的温热,带着魂魄特有的轻盈与飘忽。
她茫然四顾,只见身下草席之上,一具蜷缩的躯体面色青灰,双目紧闭,颈间那道暗红的血渍早已干涸发黑,凝结成狰狞的瘢痕,那正是她自己!
她缓缓低头,看着自己半透明的手掌,又望向那具渐渐僵硬、失去生气的尸体,心中一片冰凉,终于彻悟,她死了,却又没完全“死”去。
魂魄离体,竟成了这游荡于人间的孤魂野鬼。
一股彻骨的恨意陡然从灵体深处翻涌上来,如岩浆般灼烧着她的魂魄,几乎要将她撕裂。
老天既让她留存于世,化作这一缕孤魂,必是怜她冤屈,要她讨还公道!
姜念双瞳之中,骤然燃起幽蓝的鬼火,那是积聚了无尽怨怼与悲愤的怒火。
她身形一晃,化作一阵阴冷的疾风,带着满腔的恨意,飘向了那间让她受尽十五年磋磨与苦难的土坯房。
尚未靠近,便听得屋内传来养母王氏尖利刻薄的咒骂声,夹着养父姜老实沉闷的咳嗽。
“死丫头片子!真是个讨债鬼!竟敢自裁,这白花花的银子,全打水漂了啊!”王氏拍着大腿,哭天抢地,那模样倒像是死了亲爹娘一般,可眼角眉梢却全是肉痛与不甘,“那姓张的客商说了,肯出五十两银子买她!五十两啊!够给我儿娶媳妇,盖大瓦房了!这杀千刀的,偏偏选在这时候寻死!”
养父姜老实蹲在堂屋门槛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映着他那张麻木而贪婪的脸。
他狠狠啐了一口浓痰,骂骂咧咧道:“晦气东西!早知道她这般命贱,前年就该把她卖去镇上的窑子,那时还能多换几石粮食,也不至于如今鸡飞蛋打!”
姜念只觉魂魄都在烧,恨到极致,反而生出一股疯魔般的蛮力。她猛地朝着那对男女扑去,十指虚张,恨不得立刻掐断他们的脖颈,撕碎他们那张张丑陋的嘴脸!
可指尖甫一触及,却只穿过一片虚无。
她的手径直从王氏油光的发髻间掠过,从姜老实粗糙的肩膀上穿透,连他们衣襟上的褶皱都未曾搅动半分,更别提带起一丝风痕。
“嗬……”她想嘶吼,喉咙里却发不出半点声响。
王氏还在哭嚎,声音尖利得像刮锅的铁片:“这死丫头打小就心野!当年要不是我心软收养了她,她早饿死在乱葬岗了!如今倒好,养出个白眼狼,连给家里换笔彩礼的本分都不肯尽!”
姜老实磕了磕烟锅,闷声道:“别嚎了!晦气!明儿一早找个草席裹了,拖去后山埋了便是,省得留在院里碍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