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青眉宇间几分凝重,他望着榻上昏迷未醒的副都督,那人本是英挺的眉眼此刻紧蹙,面色白得像上好的宣纸,唇上毫无血色。
前夜里那场与鬼蟾的恶战犹在眼前。那孽畜吐出的瘴气蚀骨,毒涎溅处草木皆枯,三人合力缠斗了三个时辰,刀光剑气与妖氛撞得漫天星火,终究是险胜半分。
他与吕明微虽也受了内伤,幸得醒得早,此刻已自行运功疗愈了大半,唯独副都督怕是伤了根本。
杨柳青伸手轻轻掀开副都督染血的衣袖,借着烛光一看,不由得心头一沉。
只见她腕间青黑脉络如蛛网般蔓延,细密的纹路里隐有黑气流转,指尖触到的肌肤更是冷得像浸在腊月的冰湖里,连带着那暴起的经脉都脆弱得如同陈年的棉絮,稍一碰触便似要寸寸碎裂。
“唉。”身侧的吕明微捻着轻叹了口气,烛影将他的身影投在帐壁上,随着这声叹息微微晃动,“副都督那时便已不妥。
鬼蟾濒死反扑时,她瞳术反噬的迹象已显,眼底那点魂火明明灭灭,竟还硬生生提了三分命火强撑……这是把自己的根基都折进去了。”
杨柳青闻言,指节不由得攥得发白,一股气涌上来便要起身探脉。
“莫急。”吕道长不知何时已收了功,缓步过来按住他,声音沉稳如古井,“你此刻内息尚未归元,她体内鬼气与自身内息正乱作一团,你若强行渡气疗伤,不过是火上浇油,反倒要被她体内的戾气所噬,白白赔上自己。”
帐外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笃笃两下,敲得人心头一清。
杨柳青深吸一口气,将翻涌的气血强压下去,重新闭上眼,指尖掐了个凝神诀,任由真气在丹田内缓缓流转。
罢了,眼下唯有先稳住心神,待自己灵力稳固些,再图救治之法。
榻上的副都督忽然低低呻吟一声,额上沁出冷汗,那青黑的脉络竟又蔓延了半分。
杨柳青睫毛颤了颤,终究是按捺住了,只将目光牢牢锁在那人脸上,静待时机。
寅时三刻,皇城的角楼刚敲过晨鼓,吕明微已立于镜前。
身着官袍,他身形此刻显得有些单薄。指尖漫不经心地拂过衣襟上的盘扣,目光扫过镜中自己苍白的脸,眉峰微蹙,便添了几分病骨支离的模样。
“九死一生换来的功劳,不多讨些实在的,倒显得蠢了。”他薄唇轻启,声音淡得像水,尾音却带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这话并非全是虚言,前些日子围剿邪祟时受的内伤本就凶险,若不是杨柳青没日没夜地用灵能吊着,此刻怕是连站都站不稳。这般作态,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
院外传来内侍的脚步声,吕明微整了整衣袖,推门而出。
见了来人,也只是微微颔首,步履间带着刻意放缓的滞涩,仿佛每一步都耗去极大气力。
内侍忙上前想扶,却被他不着痕迹地避开,只淡淡道:“引路吧。”语气里没什么情绪,偏那声线里的虚弱,任谁听了都要信三分。
晨光刚刺破窗纸,在青砖地上洇开一片浅金,杨柳青已守在这副都督榻前七日。
药鼎的嗡鸣终于歇了,最后一缕药烟袅袅散去,露出锅底凝结的暗红药渍。
他抬手抹去额角冷汗,素色袖口已湿了大半,目光却牢牢锁在榻上人的眉眼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