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之后,某些东西似乎真的不一样了。
不是陆瑾寒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依旧沉默,依旧早出晚归,周身的气压依旧低沉冰冷。也不是苏晚的处境得到了丝毫改善——她依旧被困在这座华丽的牢笼里,孕期的折磨依旧如影随形。
变化的,是空气中那种无形的张力,是某些细节处,难以言喻的、微妙的偏离。
比如,第二天清晨,苏晚挣扎着从潮湿冰冷的地毯上爬起来,忍着浑身的酸痛和依旧隐隐作痛的腹部,准备像往常一样,强撑着去准备早餐时,发现餐桌上已经摆好了简单的餐点。温热的牛奶,烤得恰到好处的吐司,甚至还有一小碟看起来就很开胃的酸黄瓜。
不是送餐人员送来的那种精致却冰冷的套餐。这更像是……家里做的。
陈铭安静地站在一旁,看到她出来,微微躬身:“苏小姐,陆总吩咐,您身体不适,这几天早餐会直接送来。”
苏晚愣住了,看着那碟酸黄瓜,胃里竟然没有像往常一样翻涌起排斥,反而生出了一丝微弱的食欲。
他没有出现。但这安排本身,就透着一种不同寻常的意味。
又比如,她发现次卧的门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柔软的、方便借力的扶手。浴室里那些易滑倒的地方,也铺上了防滑垫。这些细微的改变,无声无息,却像一只看不见的手,在她最狼狈虚弱的时候,悄然提供了一点微不足道、却真实存在的支撑。
他看到了她的痛苦,她的挣扎,她的不堪。
他没有施以援手,没有温言软语。
但他用这种近乎笨拙的、沉默的方式,做出了一些……“调整”。
这算什么?
愧疚?补偿?还是……一种更复杂的、连他自己都未必清楚的情绪使然?
苏晚不敢深想。她怕这又是自己绝望中滋生的幻觉,或者,是他另一种更高级的、摧毁她意志的陷阱。
她依旧小心翼翼地维持着戒备,像一只受过重伤的刺猬,即使感受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温度,也不敢轻易舒展蜷缩的身体。
然而,身体的本能却比理智更诚实。那碟酸黄瓜,她最终还是小口吃掉了。扶着那个新装的扶手起身时,膝盖的疼痛似乎也减轻了一些。
日子在这种诡异而微妙的平衡中继续。
陆瑾寒依旧很少与她碰面。但苏晚能感觉到,那种无处不在的、冰冷的审视似乎淡去了不少。他不再刻意回避她,但也不再刻意关注她。仿佛两人之间达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暂时的“停火协议”。
这天下午,苏晚感觉精神稍好一些,便裹着毯子,坐在客厅的落地窗前晒太阳。冬日的阳光没什么温度,但光线本身,就足以让人感到一丝慰藉。
她看着楼下如织的车流和渺小如蚁的行人,思绪飘得很远。想到了辰星,想到了栖水镇,想到了周明,也想到了……腹中这个命运未卜的孩子。
如果……如果陆瑾寒真的有那么一丝……不同于以往的改变,她是否有可能,为这个孩子争取到一条不同的路?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她强行按了下去。太冒险了。将希望寄托于一个冷酷专制的男人的“可能改变”上,无异于痴人说梦。
就在她心绪纷乱之际,玄关处传来了开门声。
是陆瑾寒。他今天回来得出乎意料的早。
苏晚的身体几不可见地僵硬了一下,下意识地拉紧了身上的毯子,将自己裹得更严实些。
陆瑾寒换了鞋,走进客厅。他的目光习惯性地扫过整个空间,最后落在了窗边那个蜷缩在阳光里的、单薄的身影上。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径直走向书房,而是在原地停顿了片刻。
苏晚能感觉到他的视线,如芒在背。她低着头,假装专注地看着窗外,心脏却不争气地加快了跳动。
他走了过来。
脚步声沉稳,一步步靠近。
苏晚的呼吸屏住了,全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他想做什么?
他在她身旁不远处的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没有看她,而是随手拿起茶几上的一份财经杂志,翻看起来。
两人之间,隔着一小段距离。阳光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斑,也将两人沉默的身影勾勒得清晰而……疏离。
没有人说话。
只有他偶尔翻动书页的细微声响,和她自己有些紊乱的呼吸声。
这种共处一室却互不干扰的平静,是前所未有的。没有剑拔弩张,没有冰冷的对峙,只有一种……近乎诡异的、僵持的宁静。
苏晚偷偷用眼角的余光打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