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封没有署名的信,像一枚被埋藏在废墟下的种子,带着孤绝的生机,被苏晚重新封存在那个盛放着“星骸”残骸与验孕棒的盒子里。完成这个近乎仪式般的举动后,她并没有感到预期的解脱,反而被一种更深沉的疲惫和虚无所笼罩。
主动出击的念头,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她像一只被困在玻璃瓶里的飞蛾,能看到外面的世界,却连撞击瓶壁的力气都已耗尽。
孕期的反应变本加厉地折磨着她。呕吐不再局限于特定时间,任何一丝气味、一点情绪波动,都可能成为导火索。她开始出现轻微的眩晕,走路时需要扶着墙壁才能稳住身形。食欲几乎完全消失,送来的餐食大多原封不动地退回,她只能靠喝下少量清水和勉强吞咽几口白粥维持着最基本的生命需求。
她的身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只有那双眼睛,因为极度的虚弱和持续的紧张,反而显得更大、更黑,像两潭深不见底的、映不出丝毫光亮的死水。
陆瑾寒将她的变化尽收眼底。
他依旧沉默,但那种沉默不再是蛰伏,更像是一种……冷眼旁观的确认。他不再试图用任何方式试探她,甚至连最基本的、关于她“身体状况”的询问都停止了。他像是终于得到了足够多的线索,拼凑出了完整的图景,现在只需要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来执行最终的判决。
这种被彻底“放弃”的感觉,比直接的逼迫更让人绝望。
这天深夜,苏晚再次被剧烈的胃痛惊醒。这一次的疼痛来得异常凶猛,像有无数根烧红的针在腹腔内疯狂搅动,让她瞬间蜷缩成一团,冷汗如同雨水般浸透了单薄的睡衣。她死死咬住被角,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试图用更尖锐的疼痛来转移注意力。
但疼痛如同汹涌的潮水,一波强过一波,几乎要撕裂她的意识。眼前阵阵发黑,耳边嗡嗡作响,她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不行……不能晕过去……
她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伸出手,想要去够床头柜上的水杯。指尖颤抖着,碰倒了杯子,玻璃碎裂的清脆声响在死寂的夜里格外刺耳。
水渍蔓延开来,冰凉地浸湿了地毯。
苏晚瘫软在湿冷的地面上,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疼痛和虚弱像两只无形的大手,将她牢牢按在绝望的深渊里。意识开始模糊,视野边缘逐渐被黑暗吞噬……
就在她即将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刻,次卧的门,再一次被推开了。
依旧是那道高大的身影,沉默地立在门口的阴影里。
陆瑾寒看着倒在地上的苏晚,看着她身下蔓延的水渍和碎裂的玻璃,看着她因为剧痛而蜷缩成一团、微微颤抖的身体,和她那张在月光下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
他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
没有立刻上前。
时间,在疼痛的喘息和无声的对峙中,再次凝固。
苏晚用尽最后一丝清明,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向门口那个模糊的身影。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感受到那股熟悉的、冰冷的压迫感。
他……会怎么做?
像上次一样,漠然离开?
还是……
就在她以为他会再次转身离去时,陆瑾寒动了。
他迈开脚步,走了过来。步伐沉稳,踏过地上的水渍和玻璃碎片,发出细微的声响。
他在她面前蹲下身。
一股清冽的、带着雪松气息的古龙水味,混杂着一丝夜的微凉,瞬间将苏晚包裹。这距离太近了,近到她能感受到他呼吸时带起的微弱气流。
苏晚的心脏猛地一缩,下意识地想要向后蜷缩,身体却因为剧痛和虚弱而动弹不得。只能惊恐地、无助地看着他靠近。
陆瑾寒没有碰她。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在她脸上、在她因疼痛而汗湿的脖颈、在她紧紧按住腹部的手指上,缓缓扫过。
然后,他伸出手——却不是朝向她的身体,而是掠过了她的头顶,拿起了掉落在枕边的……那个属于辰星的小相框。
相框的玻璃没有摔碎,照片上辰星的笑容依旧灿烂无忧。
陆瑾寒拿着那个相框,指尖在冰凉的玻璃表面上轻轻摩挲着,目光落在照片里那个酷似自己的小男孩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