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9
名声如同潮水,既能将人托上浪尖,也能将人卷入暗流。苏喆深知此理,对于外界蜂拥而来的赞誉与结交,他始终保持着三分清醒与七分警惕。听竹轩内收到的拜帖,他依旧筛选得极为严格,大部分都以“潜心备考,不欲多扰”为由婉拒,只偶尔出席一些无法推脱、且参与者相对清正的场合。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那股暗中调查他过往的力量,非但没有因他的低调而消退,反而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活动得愈发频繁。
这日,杜如晦先生将他唤至家中。书房内,杜先生屏退左右,神色略显凝重。
“喆儿,你近日风头正盛,需得更加小心。”杜先生沉声道,“为师听闻,有人在暗中查探你生母柳氏的来历,以及你幼时在府中的境况。来路不明,用意叵测。”
苏喆心中凛然,连杜先生都听到了风声,说明对方动作不小。“学生亦有察觉,已命人留意。只是不知,对方意欲何为?”
杜先生沉吟道:“无外乎几种可能。或是有仇家欲寻你把柄;或是朝中对手,想借你打击永昌伯府;又或者……是某些势力,想握住你的‘旧疾’或‘污点’,以便将来控制于你。”他看向苏喆,目光深邃,“你如今是解元,是伯府新贵,更是某些人眼中的奇货。切记,身世清白,言行无亏,方是立身之本。若有任何隐忧,需早做打算,防患于未然。”
苏喆深深一揖:“学生谨记先生教诲。”
从杜府出来,苏喆心情沉重。杜先生的话印证了他的猜测,并且点出了更可怕的可能性——控制。对方未必是想立刻扳倒他,或许是想找到能拿捏他的弱点。
他的生母柳氏,据说是伯爷年轻时在外任职带回的一个孤女,身世清白简单,并无特别。他幼时在府中,除了被忽视和偶尔的克扣,似乎也并无值得大做文章之处。除了……他病重垂死,却又奇迹般痊愈,并且性情能力大变这一点。
难道对方怀疑他“病愈”的真相?或是想借此编造些什么“妖孽”、“邪祟”的流言?在这笃信鬼神的时代,此类流言足以毁掉一个人的前程。
他必须主动出击,不能坐以待毙。
回到听竹轩,他立刻做了几手安排。首先,他通过观墨,联系了城外田庄的庄头,让他留意是否有生面孔在庄子上打听柳姨娘的旧事,并暗中给予那些知晓零星旧事的老人一些好处,统一口径,只言柳姨娘温婉善良,七少爷自幼聪慧但体弱,病愈后更是勤勉好学。他要将可能的“漏洞”提前堵上。
其次,他让侍书借着采买的机会,与府中一些边缘但消息灵通的下人接触,不着痕迹地打探,近日府外都有哪些人,在向哪些人打听他的事情。
最后,他决定再去见一次老太太。并非告状,而是“请教”。
他带了一卷自己抄录的《孝经》,去往松鹤堂。言谈间,他流露出对生母柳氏的追思与感恩,提及自己病中恍惚,仿佛见到母亲在天之灵庇佑,方能痊愈并立志向学。他语气真挚,带着少年人对亡母的孺慕之情,听得老太太唏嘘不已,拉着他手安慰了许久。
“好孩子,知恩图报,不忘根本,这是好的。”老太太叹道,“你母亲在天有灵,见你如今这般出息,也必是欣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