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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保温桶(1 / 2)

江川把扳手往工具箱上一扔,铁制的工具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惊飞了墙头上那只灰扑扑的麻雀。他直起身,活动了下僵硬的肩膀,骨节发出轻微的咔咔声。中午的日头正毒,晒得筒子楼的红砖墙壁发烫,空气里飘着煤烟和劣质饭菜混合的味道,是铁北特有的、让人昏昏欲睡的中午气息。

他低头看了眼腕表,表盘的玻璃早就碎了,用透明胶带粘着,指针卡在十一点半。其实不用看也知道时间,铁北中学放学的预备铃声刚响过没多久,远远地顺着风飘过来,断断续续的。

江川弯腰把散落在地上的几个螺丝捡进铁盒,又把那辆修了一半的自行车往棚子深处挪了挪,避免下午的太阳直晒。他从墙角拖过一块破旧的帆布,盖在维修铺的上——其实就是几块木板搭的棚子,帆布一盖,就算是关了门。

锁上门的时候,钥匙在锈迹斑斑的锁孔里转了两圈才卡住。江川拽了拽铁链,确定锁牢了,这才转身往楼上走。

三楼的家里,煤炉早就灭了。早上五点起来熬粥的时候,他特意把火压得很小,让小米在锅里慢慢咕嘟着。现在锅里的粥已经盛进了保温桶,煤炉上的水壶凉透了,壶底结着一层薄薄的水垢。

江川拿起放在桌角的保温桶。军绿色的铁皮桶,掉了好几块漆,露出底下的黑铁,桶把手上缠着一圈旧布条,是他前阵子捡来的。那时候桶底还有个小窟窿,他用焊锡补了,现在装水装粥都不漏。他拎起来晃了晃,里面传来轻微的液体晃动声,不多不少,正好够一个人吃。

早上熬粥的时候,他特意多放了点水,用小火慢慢熬了两个钟头,小米熬得开花,汤汁浓稠。他记得林暮说过林建国胃不好,喝小米粥养胃。盛粥之前,他还往里面撒了一小撮盐,没敢放多,怕林建国嫌咸。刚才出门前,他掀开桶盖用手背试了试温度,温热,刚好能喝,不会烫嘴,也不会凉得快。

江川把保温桶的背带挂在肩上,又从裤兜里掏出钱包,数了数里面的钱。一沓零钱,最大的面额是五十,还有几张十块五块的,皱巴巴地叠在一起。他数出两张一百的,塞进贴身的口袋,又把剩下的钱放回钱包,拉链拉到最底。

锁门的时候,他看了眼里屋。江父躺在床上,呼吸均匀,大概是睡着了。床头柜上的药瓶空了大半,他下午回来得去趟药店。

从筒子楼出来,太阳更烈了。江川把外套脱下来搭在胳膊上,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t恤,领口有点松垮。他沿着路边的树荫走,脚步迈得大而稳,军绿色的保温桶在他身侧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铁北的中午没什么生气。路边的小卖部老板趴在柜台上打盹,收音机里放着咿咿呀呀的评剧,声音忽大忽小。几个半大的孩子在煤渣堆上追跑打闹,扬起一阵灰。江川绕开他们,往公交站的方向走。

等车的时候,他从口袋里掏出烟盒,里面只剩下最后一根烟。他叼在嘴里,摸出打火机,打了好几下才打着。火苗窜起来的瞬间,他眯了眯眼,烟雾吐出来,被风一吹就散了。

公交车摇摇晃晃地来了,车身上糊着一层灰,车门打开时发出的一声气阀响。江川抬脚上去,投了一块钱硬币,硬币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车里没什么人,他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把保温桶放在腿上。

车窗外,铁北的街景缓慢倒退。老旧的红砖楼,斑驳的墙面,墙上用红漆写的字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远处的工厂区冒着黑烟,几根高大的烟囱像沉默的巨人,杵在灰蒙蒙的天空下。

江川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脑子里过了一遍早上熬粥的步骤,米是前天在菜市场买的陈米,便宜,但是得仔细挑拣里面的沙子。水是前一晚接的自来水,沉淀了一夜。煤炉的火候最难掌握,火大了容易糊,火小了熬不出米油。他早上五点起来,守在炉子边,时不时搅一下锅底,看着小米慢慢从硬邦邦的颗粒熬成软糯的粥,汤汁变得浓稠,上面浮着一层薄薄的米油。

那时候天还没亮,窗外一片漆黑,只有煤炉的火光映着他的脸。他想起林暮昨天晚上回来时的样子,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话也比平时少。问他怎么了,他只摇头说没事。江川没再追问,只是把冰箱里剩下的半个馒头热了热,又煎了个鸡蛋,看着林暮小口小口地吃完。

林暮没说林建国在医院怎么样,但江川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不会顺利。那小子心思重,什么事都往心里憋。

公交车到站,江川拎着保温桶下车。医院门口人来人往,大多行色匆匆。门口的水果摊还是昨天林暮买苹果的那个,摊主阿姨正拿着水管浇西瓜,水珠溅在地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水印。

江川没停留,径直走进住院部。电梯坏了,他爬楼梯上去。五楼的走廊比昨天晚上亮堂些,但消毒水的味道更浓了,刺得人鼻子发酸。

他走到病房门口,透过门上的小窗户往里看。林暮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背对着门口,肩膀微微耸着,像是在低头看什么。林建国躺在床上,脸朝着墙,一动不动。

江川轻轻敲了敲门,没等里面回应,就推门进去了。

听到动静,林暮猛地回过头。看到是江川,他明显愣了一下,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像是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垮了下来。

你怎么来了?林暮的声音有点哑,大概是一上午没怎么说话。

关了铺子。江川言简意赅,举起手里的保温桶,带了点粥。

林建国听到声音,慢慢转过头。脸色还是蜡黄,嘴唇干裂,眼神落在江川身上,没什么温度,带着点审视和不耐烦,跟昨天晚上看林暮的眼神差不多。

江川没理会他的眼神,径直走到床边,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桶盖拧开的时候,发出轻微的声,一股淡淡的小米粥香味飘了出来,在消毒水味浓重的病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吃饭了。江川对林建国说,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林建国没说话,只是把脸转了回去,对着墙。

林暮有点尴尬,拉了拉江川的胳膊,小声说:他可能不饿,早上老王叔送了点包子。

江川没理他,从保温桶里拿出勺子和碗——碗是他早上特意找的,一个掉了块瓷的搪瓷碗,用热水烫过了。他盛了小半碗粥,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吹,然后走到病床另一边,弯腰把碗递到林建国嘴边。

喝点。

林建国没动,也没说话。

江川也不急,就那么举着碗,手臂稳得很。病房里静悄悄的,只有邻床病人偶尔的咳嗽声,还有墙上石英钟滴答滴答的声音。

林暮站在一旁,手心里都出汗了。他怕林建国又发火,也怕江川觉得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