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头,看向江川父亲。
就在这时,阳光似乎移动了角度。一道柔和的光线从窗户斜上方照进来,刚好落在江川父亲的脸上。
林暮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道很淡的阳光,带着冬日特有的柔和,不像夏天那么刺眼。光线照亮了江川父亲蜡黄的脸颊,勾勒出他深陷的眼窝和突出的颧骨。他的眼睛半眯着,似乎在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光亮,又像是在专注地思考着什么。
然后,林暮看到,江川父亲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弯了一下。
那是一个极其细微的动作,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只是嘴角的肌肉轻轻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极淡、极浅的弧度,连牙齿都没有露出来。
但林暮看得清清楚楚。
那是一个笑容。
一个持续了大约两秒钟的笑容。
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在林暮的心里激起了层层涟漪。他的眼睛猛地睁大了,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又酸又软。
他从来没有见过江川父亲笑。江川也说过,自从父亲受伤后,就很少看到他笑了。林暮一直以为,这个被伤痛和生活压垮的人,已经忘记了如何微笑。
可现在,他笑了。
虽然很淡,很短暂,几乎稍纵即逝,但他确实笑了。
就在林暮还沉浸在震惊和难以言喻的感动中时,江川父亲的笑容已经消失了,快得像是从未出现过。他的脸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甚至可以说是麻木,眼神也重新变得有些涣散,似乎刚才那个瞬间的清明和笑意只是林暮的幻觉。
轮椅发出一声响,江川父亲微微转动轮椅,背对着林暮,重新面向房间的阴影处,仿佛刚才那场短暂的交流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林暮还保持着抬头的姿势,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心脏还在砰砰直跳。他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那里还残留着发烫的感觉。
刚才那个笑容,像一颗微弱的火种,在他心里点燃了一点温暖的光。
楼下的维修铺里,江川靠在电动车上,手里无意识地转动着扳手。他听不到楼上具体在说什么,但能听到林暮断断续续的说话声,比平时要响亮一些,带着一种奇怪的兴奋感。
他一直没有动,就那么静静地站着,阳光照在他的背上,暖洋洋的。
过了一会儿,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微微侧过头,看向自家窗户的方向。窗帘依旧拉着大半,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但江川的嘴角,却几不可查地,向上弯了一下,然后很快恢复了平时的样子。他低下头,拿起扳手,重新蹲下身,开始拧电动车后轮的螺丝。
一声轻响,螺母被拧开了。
客厅里,林暮慢慢低下头,看着膝盖上的美术书。书页上,粗糙表面需加强明暗对比那句话,显得有些凌乱。
但林暮一点也不觉得烦躁。他拿起铅笔,小心翼翼地,在那条凌乱的灰痕旁边,又画了一条清晰的下划线。
阳光慢慢移动,离开了江川父亲刚才坐的位置,客厅里重新变得有些昏暗。但林暮的心里,却像是被那两秒钟的阳光照亮了一样,暖洋洋的。
他握紧手里的铅笔,笔尖在笔记本的空白处轻轻点了点,像是在规划下一次的素描练习。
他知道,不管是画画,还是生活,都像这素描里的透视一样,需要耐心,需要坚持,需要在看似杂乱的线条中找到正确的角度。
而现在,他似乎找到了一点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