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川终于动了。他弯下腰,用没受伤的右手去捡地上的纱布。因为单脚站立不稳,他捡的时候晃了一下,差点摔倒,赶紧用左手撑了下墙——忘了左肩的伤,刚碰到墙就疼得了一声,眉头瞬间皱成了疙瘩。
林暮下意识地想上前扶他,脚都抬起来了,又猛地顿住,收了回去。他看着江川咬着牙,继续捡纱布,动作有点慌乱,不像平时修自行车时那么稳。
江川的手指在发抖。他想把干净的纱布和用过的分开,可捡起来才发现,自己刚才根本没看清,抓了一把,里面既有带着血的脏纱布,也有没拆封的干净纱布。他烦躁地把手里的纱布扔回地上,发出一声轻响。
林暮的肩膀抖了一下,绞着衣角的手指更用力了。
江川深吸一口气,重新弯下腰,这次动作慢了点。他一根一根地捡,先把沾了血的脏纱布拢到一起,扔进旁边的黑色塑料袋里——那是平时装垃圾用的,袋子上还有个破洞,露出里面一点废纸。然后他把干净的纱布叠好,放进医药箱的夹层里。
他的动作还是有点笨拙,捡棉签的时候,好几次都抓空了,指尖在地上滑过,蹭起一点灰尘。有一次,他的手碰到了一片沾着碘伏的纱布,黄色的液体蹭到了手背上,他也没在意,继续捡。
林暮看着他手背上的碘伏渍,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他想说我来吧,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知道江川的脾气,现在说了,指不定又要被骂烦不烦。
墙上的钟又滴答滴答响了二十多下。江川终于把地上的纱布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医药箱的盖子还没盖,敞着口,里面的东西乱七八糟地堆着。他直起身,因为蹲的时间有点长,头有点晕,扶着墙缓了缓,脸色比刚才更白了点。
他还是没看林暮。
林暮站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低着头,能看到自己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一直伸到江川的脚边。他的心跳得很快,像揣了只兔子,在胸口里蹦来蹦去,震得他有点喘不过气。
又过了一会儿,大概有半分钟那么久,江川终于开口了。
知道了。
他的声音很轻,比刚才推林暮的时候轻多了,像是怕吓到什么似的。说完这三个字,他顿了顿,像是在琢磨该说什么,几秒钟后,才又加了一句:
烦不烦。
还是那副不耐烦的语气,跟平时骂王磊那帮人时没什么两样。可林暮却听出了点不一样的东西,那语气里好像少了点平时的冷硬,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有点像他画速写时,不小心手抖,画出的那道多余的线条,看着碍眼,却又藏着点别的意思。
江川说完,没等林暮反应,就转过身,继续收拾医药箱。他把碘伏瓶拧好盖子,放进箱子里,又把剪刀、胶带一一归位。他的背对着林暮,林暮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微微泛红的耳尖,还有因为动作幅度有点大而轻轻晃动的肩膀。
他不再看他。
林暮站在原地,手指慢慢松开了皱巴巴的衣角。月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江川的背上,给他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银边。房间里很静,只有医药箱里东西碰撞的轻响,还有远处偶尔传来的火车汽笛声。
林暮看着江川收拾东西的背影,突然觉得,刚才那个拥抱,那句我不想你有事,还有江川那句不耐烦的知道了,烦不烦,好像把他们之间那层一直隔着的薄冰,敲开了一道缝。
缝不大,却足够透进一点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