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暮环顾四周。屋里太挤了,除了床底下,好像没什么隐蔽的地方。沙发后面堆着几个旧轮胎,墙角是江川的工具箱,茶几底下塞满了报纸......他的目光落在江川的床那边。
江川的床在里屋门口,用一块旧花布帘隔开。床是老式的木板床,床板布帘的一角。
床底下果然堆着东西。几个纸箱摞在一起,最上面的那个印着凤凰牌自行车零件的字样,红色的字迹已经模糊,边角被老鼠咬了个小洞。箱子不大,刚好能塞进他的画夹。
林暮蹲下身,膝盖磕在水泥地上,有点凉。他伸手把那个纸箱往外拉了拉,箱子很轻,里面好像没装什么重东西。他掀开箱盖,一股灰尘味扑面而来,呛得他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怎么了?江川的声音从客厅传来。
没、没事,林暮赶紧捂住嘴,压低声音,好像有灰。
江川没再问,电视里的新闻还在继续,主播正在说南方的汛情。林暮松了口气,借着昏暗的光线往纸箱里看。里面垫着一层泡沫板,上面放着几个塑料袋,装着些小螺丝和弹簧,应该是江川以前攒的零件。
他小心地把塑料袋挪到一边,腾出中间的位置。画夹放进去刚好,不大不小。林暮调整了一下角度,让画夹贴着箱壁,这样即使箱子被挪动,画夹也不会滑出来。他又把塑料袋盖在画夹上,遮住黑色的帆布面,只露出一点边角。
做完这一切,他轻轻合上箱盖,把纸箱推回床底,尽量恢复原样。床板下的灰尘被他蹭得飞起来,落在他的裤腿上,留下一片灰印。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又扯了扯垂下的床单,把床底的缝隙遮住。
直到这时,他才觉得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落了地。好像把画夹藏在这里,那些被画纸记录下来的时光,也跟着安全了。
林暮掀开布帘走回客厅时,江川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坐在沙发上,盯着电视。只是手里的搪瓷缸放在了茶几上,里面的水少了一半。
林暮在小马扎上坐下,手指还是有点抖。他不敢看江川,低着头,假装研究地上的一道裂缝。
电视里的新闻结束了,开始放天气预报。主持人说明天铁北有小雨,气温下降。
明天带伞。江川突然说。
啊?哦,好。林暮小声应着,心里有点发慌,他是不是看见了?
江川换了个台,开始放一部老电影,黑白的,枪战片,枪声地响。他拿起遥控器,把音量调小了点。
林暮偷偷抬眼看他。江川的侧脸在电视光线下显得很柔和,下颌线紧绷,眼神专注地落在屏幕上,好像刚才那个藏画夹的人根本不存在。他受伤的脚踝依然搭在矮凳上,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沙发扶手,节奏和电视里的枪声完全对不上。
林暮突然想起江川那个装满零件的铁皮盒子。江川说那是他捡的、淘的、修东西换的,是他的宝贝。现在,自己也把宝贝藏在了这里。在这个灰暗的筒子楼里,在这个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的家里,他们用各自的方式,守护着一点微弱的光。
江川,林暮忍不住小声叫他,声音有点哑。
江川了一声,视线没离开电视。
我......林暮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说谢谢,或者解释一下那个画夹,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知道,江川不会问的。就像他不会问江川那些零件要做什么一样。
有些东西,藏起来,比说出来更让人安心。
林暮低下头,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他看着地上自己和江川的影子,被电视屏幕的光照得忽明忽暗,重叠在一起,像两个依偎着的、不会分开的轮廓。
电视里的枪战还在继续,枪声地响,却盖不住窗外传来的风声,还有远处邻居家孩子的哭声。江川始终没再说话,只是偶尔抬手,揉揉受伤的脚踝,然后继续盯着电视屏幕,假装什么都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