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章 太后召见·医者之心(1 / 2)

慈宁宫的檀香,比记忆里浓得许多。

苏晚跟着小太监跨过门槛时,鼻尖被那股沉郁的香气呛得微微发痒,忍不住蹙了下眉。抬眼望去,鎏金烛台的光晕里,太后正端坐在铺着明黄云纹锦垫的软榻上,周身仿佛笼着层淡淡的金雾。

“民女苏晚,见过太后娘娘。”她垂首行礼,手腕上的药箱轻轻晃动,里面的药瓶碰撞着,发出细碎的叮当声,在这静穆的大殿里格外清晰。

“起来吧。”太后的声音像浸过温水的暖玉,听不出半分情绪,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苏晚直起身时,恰好对上太后那双深褐色的眼睛——此刻正像秋潭映着冷月,表面看着温润,底下却藏着细密的审视波光,仿佛要将人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哀家昨日去御花园,听见几个小宫女嚼舌根。”太后修长的指节轻轻叩着茶案,发出规律的轻响,“说什么‘活死人医馆’的苏大夫,比太医院的老医正还神。”她忽然笑了,眼角的细纹里浮起点岁月沉淀的慈和,可那笑意没到眼底,“苏大夫,你在民间倒是攒了不小的名声。”

苏晚喉间一紧,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堵住了。

她早料到太后召见不会只为闲聊,却没料到第一句就直戳要害。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药箱上的铜扣——那是母亲当年用逃荒时捡的碎铜片一点点敲出来的,边缘磨得光滑,此刻却硌得掌心隐隐发疼。

“民女只是做了该做的。”她稳住声线,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静,“逃荒路上见过太多人熬不过一场风寒,进了京城又见过产妇血崩、孩童误食毒菌……医术若是不用来救人,和堆在角落里的废铁有什么两样?”

太后的目光在她脸上停了足足三息。

殿外的穿堂风卷着纱帘,簌簌地响。烛火被吹得忽明忽暗,将她鬓边那支东珠钗照得闪闪烁烁,倒像人心里在打着什么主意,忽上忽下的。

“那若哀家许你太医院首座之位呢?”太后突然微微前倾身子,语气里添了几分探究,“金印紫绶,月俸百两,从此不必守着那破医馆,看市井百姓的头疼脑热。”

苏晚瞳孔猛地一缩。

太医院首座?这头衔,足够让天下医家挤破头去争。

可她脑子里瞬间闪过的,是医馆前总蹲在台阶上晒太阳的张大爷,他总念叨着自家那口子的咳嗽该换药方了;是总往她药箱里塞热乎煮鸡蛋的周大娘,说她一个姑娘家行医太辛苦;还有昨日那个抱着高烧儿子跪在医馆门前的农妇,她亲手把孩子从鬼门关拉回来时,那妇人哭得直打颤,“咚咚”给她磕了三个响头,额头都磕青了。

“民女谢太后抬爱。”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波澜,“可太医院的门槛再高,也高不过百姓的病榻。民女学医术,不是为了穿那身官服,是为……”她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声音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颤,“是为让更多人能活着见到第二天的太阳。”

殿内静得能听见烛芯偶尔爆出的轻响,“噼啪”一声,又归于沉寂。

太后盯着她的眼睛,仿佛要透过这双年轻清澈的眼睛,看见更深更远处的东西。就在苏晚被这目光看得几乎要发毛,后背都渗出细汗时,太后忽然笑出了声:“好个‘活着见到第二天的太阳’。”她指尖轻点着案几,话锋一转,“那顾校尉呢?你可知道他的身份?”

苏晚的脊背瞬间绷得像块拉满的弓。

顾昭的真实身份,她早有察觉——那远超普通校尉的身手,偶尔流露出的上位者气度,还有那次在医馆后巷,他接密信时眼底一闪而过的冷光,都藏不住事。可太后此刻提起,分明是在试探她的立场,看她是不是和顾昭一伙的。

“民女只知道,顾校尉是救过我全家的恩人。”她垂眸望着自己袖口上沾染的药渍,那是昨日熬药时溅上的,深褐色的,洗不掉,“至于他是谁……”她抬眼时,目光清亮得像山涧的泉水,“情之一字,从来强求不来。民女行医救人,问心无愧;与谁相交,也只问真心。”

太后的手指在锦帕上缓缓划过,像是在摩挲什么陈年旧物,动作轻柔,却透着点说不清的怅然。“哀家年轻时,也和你一般傻。”她望着窗外被风吹落的银杏叶,黄澄澄的,打着旋儿往下掉,声音忽然轻了,像怕惊扰了什么,“那时跟着先皇在冷宫里熬,总觉得只要两个人心齐,什么难关都能过。后来……”她顿了顿,转头时眼里像浮着层薄薄的雾,“后来才明白,皇家的情义,就像这宫里的花,开得再艳,根也扎在泥里,干净不了。”

“太后娘娘。”苏晚往前挪了半步,声音温和却坚定,“民女没那么金贵。”她扯了扯嘴角,露出点浅淡的笑,“我就是个逃荒来的野丫头,医馆的门槛是泥做的,下雨就打滑;药柜是几块破木板钉的,关柜门时总吱呀响;连捣药用的药杵,都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这样的人,就算想沾皇家的泥……”她抬起手,指节轻轻叩了叩自己的心口,“也得先问问这儿答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