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诡浪危岛(2 / 2)

“哈哈哈哈哈!”拉杰发出一阵嚣张而得意的大笑,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扫过被困在水池中、浑身湿透、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瞬间惊醒却又难以立刻摆脱那种精神麻痹的六人,“来自东方大国的贵客们,这七姊妹岛的圣池,沐浴起来可还舒适?瓦罗娜的特别款待,可还让你们满意?”他的话语充满了戏谑与嘲讽。

戚睿涵心中猛地一沉,最坏的情况果然还是发生了,而且比预想的来得更快、更直接。他强行压下心中翻涌的慌乱和因精神松懈而后悔的情绪,努力挺直脊梁,冷声回应,声音因为之前的紧张而略显沙哑:“拉杰,果然是你。利用女子和风俗设伏,用这等卑劣下作的手段,算什么英雄好汉!”他想用言语激怒对方,或许能找到破绽。

“英雄?好汉?”拉杰嗤笑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他用手中镶嵌着宝石的弯刀随意地指了指戚睿涵,语气轻蔑,“在海上,实力就是一切,生存才是唯一的法则。胜者为王,败者寇,历史从来只由胜利者书写。你们现在就是我的阶下之囚,瓮中之鳖,还有什么资格跟我谈英雄道义?乖乖合作,或许我心情好,还能让你们少受些皮肉之苦,死得痛快一点。”

白诗悦怒目而视,即使身处劣势,她的眼神依旧如火焰般灼人:“你妄想,我们就算是死,也绝不会向你这种卑鄙无耻的海盗屈服!”

拉杰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踱步到池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那眼神如同在欣赏落入网中的猎物,语气充满了玩味:“哦?是吗?骨头倒是挺硬。我知道你们有些异于常人的本事,能制服那头没脑子的巨鲛。但在这里,四面都是我的人,刀山剑林,你们插翅难飞。”

他顿了顿,声音提高,带着一种炫耀式的威胁:“整个西洋诸国,从古里到忽鲁谟斯,谁不知道我拉杰的名字?谁不惧怕我父亲昔日的余威?就连那个不自量力的渤泥国,当年也被我们打得俯首称臣。你们大顺朝再强,终究是天高皇帝远,在这茫茫大海上,到处都是我的朋友,到处都是我的眼线,区区一支远道而来的航队,人生地不熟,能奈我何?”他刻意营造着一种己方势力庞大、无所不在的心理压力。

他顿了顿,声音转冷,如同寒冰:“现在,我没心情跟你们废话。告诉我你们船队的详细布防、火炮数量和配置,还有……”他的目光变得贪婪而锐利,“还有那能远观千里的望远镜,以及你们那些奇特武器的制作图纸,统统交出来。否则……”他缓缓举起手中的弯刀,雪亮的刀锋在林间光线下反射出刺目的寒光,意思不言而喻。

戚睿涵啐了一口带着池水咸味的唾沫,骂道:“呸,你们这群劫掠成性、滥杀无辜、毫无信义的强盗恶棍!想要我天朝的机密,简直是痴心妄想,白日做梦!”他虽然心中紧张到了极点,知道此刻生死悬于一线,但言辞上毫不退缩,维持着作为大顺使者的尊严。他绝不能在这些海盗面前露怯,更不能背叛自己的国家和同伴。

袁薇、刘菲含等人也纷纷怒斥拉杰的卑鄙行径,董小倩更是握紧了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若非顾忌对方人多势众且戚睿涵在水中行动不便,她早已按捺不住出手一搏。

拉杰见他们如此强硬,脸色彻底阴沉下来,眼中杀机毕露,猛地一挥手,厉声道:“敬酒不吃吃罚酒,看来不让你们吃点苦头,是不会学乖了。把他们给我全部押起来,关进后面的密室。我倒要看看,是你们的骨头硬,还是我的手段硬!”

得到命令,一群如狼似虎的海盗立刻咆哮着冲下水池,粗暴地抓住六人的手臂、肩膀,将他们从水中拖拽上来。六人奋力挣扎,白诗悦和袁薇甚至瞬间摆出了格斗的架势,击倒了最先冲上来的两名海盗。但那股莫名的精神疲劳感尚未完全消退,身体反应比平时慢了一拍,加之对方人数众多,个个都是亡命之徒,身手不弱,很快,更多的海盗一拥而上,用蛮力将他们死死按住。他们随身携带的短剑、匕首等兵器被轻易缴下,双手被粗糙坚韧的麻绳死死反绑在身后,绳子深深勒进皮肉,带来一阵阵刺痛。他们被推搡着,踉跄地押往营寨后方,一处隐蔽在山岩阴影下的、看起来像是储藏物品或者关押犯人的低矮石室。

密室内部阴暗而潮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霉腐气息和尘土味道,令人作呕。只有高处墙壁上,一个仅有脑袋大小、装着几根腐朽木栅的小窗口,透进些许惨淡的、黄昏时分的天光,在布满苔藓的地面上投下几道模糊的光斑。厚重的木门在身后“哐当”一声被狠狠关上,接着是铁锁落下、锁舌扣入的沉重声响,清晰而绝望,将外界的光线、声音以及最后一丝希望,都隔绝了大半,只余下密室内部令人窒息的黯淡与沉寂。

六人背靠着冰冷刺骨、滑腻潮湿的石壁坐下,尝试活动手腕,运力挣扎,却发现绳索捆得极紧,绳结打得十分专业,一时之间难以挣脱。失败的阴影、身陷囹圄的困境、以及前途未卜的焦虑,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让密室内本就稀薄的空气更添几分压抑。

“都怪我,”戚睿涵的声音在狭小黑暗的空间里响起,带着深深的自责和沙哑,“不该那么轻易就答应来做这个代表,低估了他们的狡猾和狠毒,连累了大家……”他的头低垂着,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前,显得格外颓唐。

白诗悦立刻打断他,语气虽然因为疲惫而有些微弱,但依旧坚定:“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是我们一起做的决定,要怪也怪那些背信弃义的海盗和岛民!”她挪动了一下身体,试图靠戚睿涵更近一些,传递一丝安慰。

袁薇也轻声安慰道:“睿涵,你不必过于自责。瓦罗娜与海盗勾结如此之深,行事又如此诡谲难测,谁能预料到她们会用这种……近乎邪术的下三滥手段。那池水和香气,定然有问题。”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刘菲含靠在墙壁上,冷静地分析着目前的处境,既是对大家说,也是整理自己的思路:“那池水可能本身含有某种致幻或麻痹神经的矿物质,或者,更可能的是,她们在周围燃烧或者涂抹了某种特殊的迷香,配合那种带有催眠效果的嬉闹,让我们在不知不觉中中了招,反应能力和警惕性都大幅下降。拉杰选择的动手时机,非常精准。”

刁如苑没有参与讨论,她一直在黑暗中默默地、坚持不懈地尝试活动被反绑的双手,纤细的手指艰难地摸索着绳结的构造和绳索的薄弱点,手腕因为反复摩擦已经感到火辣辣的疼痛,但她没有停下。“现在最关键的是想办法脱身,或者至少要把我们被困的消息送出去。”她低声说道,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执着。

董小倩则一直仰着头,专注地凝视着那个高高在上的小窗口,那里是唯一与外界连通的地方。忽然,她微微动了一下,低声道:“你们听,外面……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众人立刻屏住呼吸,凝神细听。起初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模糊的海浪声和风吹过丛林的沙沙声。但渐渐地,一阵极其轻微的、扑棱翅膀的声音由远及近,似乎正朝着这个小窗口而来。紧接着,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一只羽毛鲜艳夺目、以翠绿和亮黄色为主的鹦鹉,动作灵巧地从那狭窄窗口的木栅缝隙间钻了进来,在空中盘旋了半圈,似乎有些犹豫,然后落在了离戚睿涵不远的一处略微干燥的地面上。它歪着小脑袋,用乌溜溜、圆滚滚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六个被捆绑在黑暗中的人类。

戚睿涵心中猛地一动,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般闪过。他记得航队中有一位老水手,祖上便擅长驯养各种鸟类,尤其精通训练鹦鹉传递简短信息,这次远航,似乎也带了几只经过训练的、用于在复杂地形或短距离内传递紧急讯息的鸟儿。“这……这会不会是……是我们的人放出来,寻找我们踪迹的?”他压低声音,声音因为激动而带着一丝颤抖,一丝微弱的希望之火在心底点燃。

他艰难地、尽量不发出太大动静地挪动身体,向那只鹦鹉靠近。那鹦鹉似乎并不十分怕人,甚至在他靠近时,轻轻跳了一下,反而跳上了他因被捆绑而蜷起的膝盖。戚睿涵心中狂喜,他努力保持身体的稳定,示意身旁的白诗悦。白诗悦会意,小心翼翼地俯下身,用牙齿咬住戚睿涵内衫那相对干净、不易被注意的衣角,用力撕扯,艰难地撕下了一小条白色的棉布片。接着,戚睿涵又看向斜对面的刘菲含,用眼神示意。刘菲含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微微侧过身,露出腰间一个极其隐蔽的暗袋——那是她用来存放一些重要小物件的口袋,里面正好有一小截用特殊油脂处理过、即使受潮也不易糊掉的炭笔。

在众人的身体掩护和无声的协助下,密室内进行着一场紧张而默契的协作。戚睿涵极其困难地用被紧紧缚在一起的双手,手指勉强夹住那截短短的炭笔,在白诗悦用牙齿叼着、固定在他面前的布片上,歪歪扭扭地、极其用力地写下了几个至关重要的字:“七姊妹岛,寨后密室,被困,拉杰在。” 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然后,他再次示意,白诗悦和董小倩小心地用牙齿和还能有限活动的手指帮忙,将这块承载着求生希望的布条,牢牢地系在了那只鹦鹉纤细而有力的腿上。

“去吧,好伙计,去找大帅,去找朱大帅!”戚睿涵用尽可能轻柔、却带着无比期盼的语气对鹦鹉低声说道,然后轻轻耸动膝盖,将它托起,推向那个透进微光的小窗口。那鹦鹉似乎真的通晓人性,或者说经过良好的训练,它扑棱着翅膀,在密室内盘旋了一圈,然后准确地再次从那木栅缝隙中钻了出去,身影迅速消失在逐渐浓重的暮色之中。

希望,随着那只鹦鹉的离去,如同那一点点渗入密室的微光,虽然微弱,却顽强地重新在六人心底点燃。他们互相依靠着,借着彼此身体的温度抵御石壁的冰冷和内心的不安,在黑暗与充满未知的沉默中,等待着。等待着或许会到来的救援,或者……等待着拉杰下一次,可能更加残酷的考验与逼问。

与此同时,泊在海边伏波号上的朱成功,看着夕阳一点点沉入海平面之下,绚丽的晚霞将天空和海面染成一片凄艳的橘红与紫灰,而戚睿涵六人却如同石沉大海,迟迟未归,连预先约定的、每隔一段时间用镜片反光传递的信号也未曾见到。他心中那股从下午就开始积聚的不安,此刻如同不断上涨的潮水,已经变成了强烈的焦灼与不祥的预感。他站在船头,手按剑柄,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望着那片被迅速降临的夜幕彻底笼罩的岛屿。岛上的丛林在越来越深的夜色中,如同一头沉默而庞大的、择人而噬的巨兽,隐藏着无尽的危险。

“大帅,他们去了这么久,音讯全无,会不会……”甘辉在一旁,语气充满了难以掩饰的担忧,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意思不言而喻。

朱成功面色阴沉如水,正要下令派出一小队精锐斥候,沿着他们离开的方向沿海滩进行谨慎搜寻。忽然,一阵扑翅声掠过,一只羽毛鲜艳的鹦鹉,如同夜色中的一道彩色流光,准确地落在了他抬起的手臂上。朱成功先是一怔,借着船上刚刚点燃的火把光芒,他立刻注意到了鹦鹉腿上绑着的那一小条显眼的白色布条。一种强烈的直觉击中了他,他急忙小心翼翼地将布条解下,迅速展开。只看了一眼,他的脸色瞬间大变,一股冰冷的怒意从眼底深处猛地窜起。

“果然出事了!”朱成功的声音低沉而冰冷,仿佛蕴含着风暴前的死寂。他将布条递给身旁的甘辉和闻讯赶来的施琅,声音凝重得如同铅块,“元芝他们被俘,拉杰果然在此设伏!就在山寨后面的密室里!”

他猛地转过身,面向已经迅速集结起来的、手持火把和兵刃的将士们,眼中的怒火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在夜色中灼灼燃烧:“传我将令,所有战斗人员,即刻集合,携带最强武器,随我登陆。目标,岛上山寨腹地,剿灭海盗,救出戚公子他们。行动要快,要狠!”

“得令!”低沉而整齐的应和声在甲板上响起。

夜色中,大顺航队的精锐将士们如同被上紧了发条的战争机器,迅速而有序地行动起来。无数火把被点燃,跳动的火焰将士兵们坚毅而充满杀气的脸庞映照得忽明忽暗。一条条小船被放下,满载着士兵,如同离弦之箭般射向黑暗的海滩。很快,一条由火把组成的愤怒火龙,开始在七姊妹岛的海滩上汇聚,然后毫不犹豫地向着岛屿内陆、那隐藏着危险与阴谋的丛林深处挺进。

然而,朱成功和他麾下的将士们并不知道,老谋深算的拉杰与熟悉地形的瓦罗娜,早已在通往山寨腹地的每一条必经之路上,利用岛上复杂的丛林环境和那些如同幽灵般熟悉每一寸土地的岛女,设下了无数精心布置、致命而隐蔽的陷阱——伪装巧妙的、底部布满削尖并淬毒竹签的陷坑;悬挂在树梢、由巧妙机关触发、重达千斤的巨大落木;隐藏在藤蔓枝叶间、轻微触碰就会激发的、装有见血封喉毒液的吹箭机关;还有那些在暗处如同毒蛇般窥伺、随时准备射出冷箭的海盗和岛民射手……

当朱成功亲自率领的先头部队,沿着白天戚睿涵他们走过的那条小径深入丛林不久,队伍侧翼便接连传来了士兵凄厉的惨叫声和人体沉重落入陷坑的闷响,以及触发落木机关后,巨木轰然砸落地面的恐怖声响,队伍的前进节奏瞬间被打乱,陷入了一片混乱与恐慌之中。与此同时,来自黑暗丛林深处的冷箭,开始如同毒蜂般从各个意想不到的角度射来,不断有士兵中箭倒地,发出痛苦的呻吟。海盗和岛民利用对地形的绝对熟悉,在暗处不断移动,骚扰袭击,绝不正面接战。

前进的道路被严重阻碍,每前进一步都可能付出生命的代价。看着麾下忠心耿耿的儿郎,未曾与敌人正面交锋,便已伤亡于这等阴险卑鄙的手段之下,朱成功胸中的愤懑与怒火如同积聚的岩浆,几乎要冲破胸膛。他猛地拔出腰间的宝剑,那柄跟随他征战多年的利刃,在周围火把的映照下,反射出冰冷而决绝的寒光。他望着前方那片黑暗而危机四伏、不断吞噬着他士兵生命的丛林,发出了一声低沉而饱含痛楚与决绝的怒吼,声音如同受伤的雄狮:

“众将士听令,目标前方山寨,扫清一切阻碍。不畏死者,随我前进。今夜,必要踏平此岛,以血还血,以牙还牙,救出同袍,诛杀此贼!”

更加高昂的喊杀声,如同平地惊雷,骤然在这座南国的岛屿上空炸响,彻底打破了夜的宁静,预示着更加激烈、更加残酷的腥风血雨,即将席卷这片看似祥和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