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域湖基地的运转节奏,在高层决策的强力驱动下,再次提速,进入了名副其实的“战时状态”。原本就已十分紧张的资源,被更精准地投送到“龙御星轨”项目的几个关键瓶颈上。整个基地像一张被拉满的弓,每一根纤维都绷紧到了极致,只为将那支名为“希望”的箭矢,以最快的速度射向既定目标。
林夕领导的“生命隐喻”小组和陈明远院士负责的材料团队,成为了这张弓上最核心的两股弓弦,承受着最大的压力,也迸发着最耀眼的光芒。
“生命隐喻”小组这边,基于对那个波段“预兆信号”的发现,研究进入了更为深入也更为危险的阶段——构建中型原理验证装置“启明一号”。这不再是之前那种小打小闹的桌面实验系统,而是能够模拟“深渊之核”部分关键能量尺度、体积占据整个标准实验室的大家伙。
装置的设计图纸铺满了林夕办公室的地面。复杂的磁场线圈、高功率激光注入器、多层级的能量约束腔体、以及最为关键的、遍布各处的“预兆信号”传感器网络和快速反应抑制系统……每一个部件都代表着当前技术的极限,其间的接口和联动关系更是复杂得像一幅抽象派的神经网络图。
“苏博士,抑制系统的响应时间必须再压缩至少30微秒。”林夕指着图纸上一处关键回路,对苏桐说,“我们的模型显示,‘预兆信号’从出现到能量场进入不可逆失控临界点,窗口期极其短暂。现有的响应速度,只是在赌概率。”
苏桐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但眼神依旧锐利:“林政委,我们已经优化了信号处理算法,硬件延迟也基本到了极限。再要压缩,可能需要用到为国家级超算中心预留的极低延迟光纤通道,并且对控制芯片进行定制化编程……这需要特批。”
“我去申请。”林夕没有丝毫犹豫,“我们需要的是绝对可靠的安全冗余,而不是‘基本够用’。告诉技术团队,不要被现有的条件束缚思路,列出所有可能提升性能的方案,无论代价多大,我去协调资源。”
这种近乎“不惜代价”的支持,来自于羊羽的绝对信任,也来自于迫在眉睫的威胁。林夕很清楚,每一次实验都伴随着风险,而他们的目标,就是将风险降至无限接近于零。这不仅是对国家财产负责,更是对每一个参与其中的科研人员的生命负责。
与此同时,陈明远院士的团队面临的则是另一种挑战:从实验室的“灵光一现”到稳定、可重复的工业化制备。那一次成功维持了十多分钟的部分有序结构薄膜,就像沙漠中的海市蜃楼,美丽却难以捕捉。重现它,并使之成为常态,需要将那种玄妙的“动态平衡”工艺参数,固化成一套精确可控、抗干扰能力强的标准流程。
实验室里,气氛如同高压锅。巨大的材料沉积设备被改造得面目全非,增加了无数精密传感器和主动调控单元。陈院士亲自坐镇,带领团队进行着一次又一次的尝试。
“等离子体功率波动幅度增加百分之五,频率同步调整到与基底温度振荡相位差90度。”
“反应气体分压反馈回路增益需要微调,注意观察界面光谱的实时变化!”
“记录所有环境参数,包括次声波和地磁扰动,哪怕是最微小的变化!”
指令声、设备运行声、数据记录的提示音交织在一起。研究人员们三班倒,吃住几乎都在实验室旁边的休息区解决,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但眼神深处都燃烧着一簇火苗——那是对揭开自然奥秘的渴望,更是对完成国家重托的使命感。
失败依然是主旋律。薄膜的生长过程如同培育娇嫩的冰晶,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可能前功尽弃。有时,有序度刚刚爬升到令人欣喜的高度,却因为电网一个微不足道的波动而瞬间崩溃;有时,整个沉积过程看似平稳,最终得到的却依然是毫无用处的无序结构。
每一次失败,都伴随着巨大的沮丧,但也积累着宝贵的数据。陈院士像一位老练的侦探,带领团队从浩如烟海的失败数据中寻找蛛丝马迹,不断修正着他们对“动态平衡”窗口的认识。
“我们可能搞错了一点。”在一次连续失败三十多次后的复盘会上,陈院士沙哑着嗓子说,“这个‘窗口’可能不是固定的,而是随着沉积过程的推进在‘移动’。就像不同的生长阶段,需要不同的‘营养配比’和‘环境刺激’。”
这个想法让团队豁然开朗。他们放弃了寻找一套“万能参数”的企图,转而尝试构建一个能够自适应薄膜生长阶段、实时调整工艺参数的智能控制系统。这无疑将难度提升了一个数量级,但也更接近生命的本质——生长本身就是一个动态的、时变的过程。
就在两个核心团队都在与时间和技术极限搏斗时,羊羽肩上的压力更是如山般沉重。他不仅要协调基地内所有资源向“龙御星轨”倾斜,还要应对来自外部的各种挑战和试探。
“普罗米修斯”的阴影愈发清晰。最新情报显示,对方不仅在高能激光器领域进展神速,更在空间传感器网络和电子战能力上投入巨大,明显是针对“龙行天下”系统的探测和指挥链路在做针对性准备。一场看不见硝烟的科技军备竞赛,已经在全球多个隐秘战线激烈展开。
更让羊羽警惕的是,近期围绕风域湖基地的异常电磁信号活动和可疑的“商业侦察”行为显着增加。虽然基地的安保和反侦察措施已是最高级别,但这种“苍蝇”般的骚扰,本身就说明了对手的焦躁和关注度。基地的存在,或许已不再是绝对的秘密。
“内紧外松,加强信息管控,所有对外通讯实行最严格的加密和审计。”羊羽在安全会议上斩钉截铁地指示,“同时,启动‘迷雾’计划,向外释放一些经过精心设计的、真伪难辨的技术‘烟雾’,干扰对方的判断。”
他就像一位在巨大棋盘上同时进行着明暗两条战线博弈的棋手,每一步都需深思熟虑,既要推动己方技术突破,又要防范对手的窥探和破坏。常常在深夜,他的办公室灯光依旧亮着,面前是不断更新的全球态势图、项目进展报告和资源调度方案。咖啡杯里的液体冷了又热,热了又冷。
只有在极少数短暂的休息间隙,他才会走到窗前,望向远处“生命隐喻”小组实验室的方向。那里通常也是灯火通明。他知道林夕和她团队正在进行的尝试有多么危险,也清楚自己批准那些高风险方案所承担的责任。但他更相信林夕的严谨和团队的智慧。这种信任,是建立在无数次深夜技术讨论和共同面对困境的基础之上的,沉甸甸的,超越了诸多壁垒。
偶尔,他会给林夕发去一条类似“进展如何?注意安全。”的简短信息,而林夕的回复也通常是“一切按计划,勿念。”寥寥数语,却承载着无需言说的默契与支撑。
时间就在这种高度紧张、高速运转的状态下悄然流逝。一个月后,“启明一号”原理验证装置完成了最后的安装和调试,即将进行首次全系统联调暨低功率水平下的“预兆信号”验证实验。
实验当天,控制室内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林夕作为总指挥,坐在主控位,苏桐紧挨着她,负责数据分析和抑制系统。物理学家、工程师们各就各位,眼睛紧盯着自己面前的屏幕。羊羽也破例来到了控制室后方,他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一座沉稳的山,用他的存在给予所有人信心。
“各系统最后自检!”
“磁场线圈正常!”
“激光注入器正常!”
“约束场稳定!”
“传感器网络在线!”
“安全抑制系统待命,响应时间…达标!”
一道道确认声响起,每一个“正常”都让众人的心跳减缓半分,但随之而来的是对未知结果的更大期待和紧张。
“启动低功率能量注入,功率等级设定为设计值的百分之一。”林夕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控制室,清晰而冷静。
巨大的装置内部传来低沉的嗡鸣声,监控屏幕上,代表能量水平的曲线开始缓慢爬升。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几个关键指标上:总能量、场稳定性、以及最重要的——那个thz波段的“预兆信号”监测窗口。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低功率下,能量场表现得非常稳定,所有常规参数都在绿色安全区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