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先生,奴才冯保,特来送先生出府。”太监恭敬行礼,声音清亮。
张居正记得此人——裕王府的管事太监,虽年纪轻轻,却处事周到,深得裕王信赖。
“有劳冯公公。”张居正颔首致意。
二人踏雪而行,冯保小心地为张居正掌灯照路。行至府门,冯保忽然低声道:“先生今日讲解‘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奴才在门外聆听,受益匪浅。”
张居正微微一怔,不禁对这位好学的太监刮目相看。
此后,张居正与冯保往来渐多。他发现冯保不仅聪慧过人,而且对朝局有着敏锐的洞察。二人常在讲读之余品茗夜谈,从古今兴亡到当下政事,无所不及。
“严嵩父子专权,朝政腐败,长此以往,恐生大变。”某夜,冯保忧心忡忡地说。
张居正默然品茶,良久方道:“天道循环,否极泰来。只要王爷能够顺利继位,一切尚有可为。”
冯保会意:“先生放心,王府上下,奴才必定小心照料。”
在裕王府的相对平静中,外间的朝局却在剧烈动荡。嘉靖四十一年,御史邹应龙上疏弹劾严世蕃,终于撼动了严嵩的地位。在徐阶的精心策划下,专权二十年的严嵩终于倒台,其子严世蕃被处死。
然而,严嵩倒台后,朝中的权力斗争并未平息。徐阶继任首辅,而与他素有嫌隙的高拱也迅速崛起。张居正发现自己不可避免地卷入了两位老师之间的争斗。
隆庆元年,嘉靖皇帝驾崩,裕王终于继位,改元隆庆。张居正作为裕王最信任的老师,被提拔为吏部左侍郎兼东阁大学士,进入权力核心。
然而,新朝的喜悦很快被残酷的政治斗争所取代。徐阶与高拱这两位顾命大臣,因政见不合和权力分配,很快势同水火。
一日深夜,高拱突然造访张居正府邸。
“叔大!徐阶老儿处处与我作对,你是我学生,为何助他整我?”高拱怒气冲冲,毫不客气地坐在主位上。
张居正从容不迫地命人上茶:“中玄公何出此言?学生只知效忠皇上,整顿朝纲。”
高拱冷笑:“整顿朝纲?徐阶任用私人,把持言路,这就是你所谓的整顿朝纲?”
张居正神色不变:“徐阁老纵有不是,终究是学生座师。况且如今朝局初定,当以稳定为重。”
送走高拱后,张居正独坐书房,心绪难平。他深知高拱才干出众,但性情刚愎;徐阶老成谋国,却难免恋栈权位。处在两位老师之间,他必须小心权衡。
隆庆二年的一个春日,宫中传来消息:徐阶致仕还乡。张居正闻讯,独自在院中站了许久。他知道,这是高拱联合宦官逼迫的结果,也意味着朝局将再次动荡。
果然,徐阶去后,高拱独揽大权。然而他锐意改革的作风很快引来众多反对,加之与司礼监太监冯保的矛盾日益尖锐,地位也开始动摇。
这些年间,张居正始终保持谨慎,一方面协助高拱推行改革,另一方面也暗中维护与冯保的关系。他像一位高超的棋手,在复杂的政治棋局中稳步布局。
隆庆六年五月,一场突如其来的疾病击倒了年仅三十六岁的隆庆皇帝。病榻前,隆庆紧握张居正的手,气息微弱:
“先生...辅佐太子,朕可放心去了。”
张居正跪在榻前,看着这个自己教导了十余年的学生,如今已是奄奄一息的帝王,不禁泪如雨下:“臣必竭尽全力,辅佐太子,匡扶社稷。”
隆庆皇帝驾崩后,十岁的太子朱翊钧继位,改元万历。在冯保的协助下,张居正与皇后李氏联合,以“专政擅权”的罪名驱逐了高拱,成为首辅。
站在文华殿的高台上,望着脚下连绵的宫阙,张居正想起了二十多年前顾璘赠他犀带时说的话,想起了李士翱为他改名时的期许,想起了隆庆皇帝临终的嘱托。
这一刻,那个曾经在黄鹤楼上立志的少年,终于站在了权力的巅峰。然而他深知,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摆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国库空虚、边防松弛、吏治腐败的庞大帝国。
“志在千里...”他轻声自语,目光渐渐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