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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4章 杯盏之间与秋夜暖光(1 / 2)

暮秋的黄昏,总带着一种义无反顾的决绝。太阳的离去,并非温柔的渐隐,而像是一场单方面撕毁温暖契约的叛逃,毫不留情地抽走了垂云镇白日里最后一丝虚假的暖意。天空被浸染成一种沉郁的、近乎墨色的深蓝,凛冽的秋风旋即接管了这片天地,它们呼啸着穿过实验高中空旷的操场,摇动着教学楼旁那些已是枝叶稀疏的高大乔木,发出如同万千枯骨摩擦般的、连绵而萧瑟的“哗哗”声响,为这静谧的夜晚定下了清冷而有力的基调。

夏语下意识地紧了紧身上略显单薄的外套领口,将半张脸埋进竖起的衣领里,试图隔绝那无孔不入的寒意。他左手依旧不太敢用力,只是虚虚地揣在兜里,右肩背着略显沉重的书包,踩着晚自习那尖锐而悠长的上课铃声,步履匆匆地穿过已然空旷下来的校园主干道,朝着综合楼的方向走去。路灯早已亮起,投下昏黄而孤寂的光晕,将他前行的身影时而拉长,时而缩短,与周遭摇曳的、如同鬼影般舞动的树影交织在一起。

综合楼三楼东面的文学社办公室,像是一座独立于喧嚣之外的孤岛。他站在门前,略微平息了一下因快步行走而有些急促的呼吸,这才伸手,轻轻推开了那扇漆色有些斑驳的木门。

“吱呀——”

门轴转动发出轻微的、带着岁月痕迹的声响,恰到好处地打破了门内那片被精心守护的宁静。

室内只开了靠近休息区的几盏暖黄色的筒灯,光线并不如何明亮,却像融化了的蜂蜜,稠密而温暖地倾泻下来,笼罩着那一方小小的天地。大片大片的区域依旧沉浸在朦胧的黑暗里,只能依稀看到整齐排列的办公桌和靠墙书架的沉默轮廓。空气里漂浮着旧书报刊特有的油墨与纸张混合的醇厚气息,以及一种属于“专属空间”的、令人心安的静谧。

而在那片被暖光深情拥抱的休息区——一张铺着米白色格子桌布的小圆桌旁,一个身影已然端坐其中。

是林晚。

她似乎来了有一小会儿了,正微微低着头,专注地看着摊开在桌面上的一份资料。暖融的光线如同最细腻的画笔,勾勒出她柔和的侧脸线条,以及那个梳得一丝不苟、露出光洁额头的可爱丸子头。几缕不听话的碎发垂在耳畔,随着她轻微的呼吸而微微颤动,像被惊扰的蝶须。她身边放着一个浅蓝色的帆布资料袋,鼓鼓囊囊的,仿佛装下了她所有的认真与心血。

门开的声响惊动了她。她下意识地抬起头,循声望来。当看清来者是夏语时,那双原本因专注而显得有些清冷的眸子,瞬间像是被注入了揉碎的星辰,骤然亮了起来。她几乎是立刻站起身,脸上浮现出恰到好处的、带着尊敬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的笑容,声音清脆地打招呼:

“社长。”

夏语反手轻轻带上门,将室外喧嚣的寒意与铃声的余韵彻底隔绝。他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一边走向休息区,一边带着些许自嘲的口吻说道:“我想着踩着上课铃来,应该会比你早吧,好歹也能摆摆社长的架子,装模作样地等你一下。可是没想到啊,终究还是你要早一点。这让我这个社长,显得很没有时间观念嘛。”

他的玩笑话让林晚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她连忙摆了摆手,语气轻快地说道:“没有啦,社长。我也是刚到,真的,就比您早到了几分钟而已。刚把资料拿出来,您就进来了。”

夏语走到小圆桌旁,很自然地坐在了林晚左手边的那个单人沙发上,柔软的坐垫发出轻微的凹陷声。他将书包放在脚边,然后对着依旧站着的林晚摆了摆手,示意她坐下:“坐吧,别站着说话了。”

待林晚重新落座,他才切入正题,语气变得正式了些许:“今晚约你过来,主要是想了解一下你这边,‘校长的一天’那个专题,工作推进得怎么样了?本来呢,我是想着打个电话跟你沟通一下就算了,毕竟晚上天冷,跑来跑去也麻烦。但是转念一想,在学校里,我们两个社团干部明目张胆地抱着手机聊个没完,影响好像也不太好。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当面聊更郑重,也更清晰一些。所以,就只好麻烦你跑这一趟了。”

他的解释合情合理,又透着为对方考虑的心思。

林晚闻言,立刻摇了摇头,笑容温婉:“没事的,社长。反正今天晚自习我也没什么特别紧急的事情要处理。在办公室里谈工作,反而更安静,更能聊得深入。”

说着,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侧身从身边那个浅蓝色的帆布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了一瓶包装精致的饮料。饮料瓶身是渐变色的设计,印着艺术体的“第五季”字样,在暖黄的灯光下,玻璃瓶折射出诱人的、如同宝石般的光泽。

“社长,这个。”她将饮料轻轻推到夏语面前的桌面上,语气带着一点分享的雀跃与微不可察的紧张,“这个牌子的饮料挺好喝的,口感很特别,你试试看?”

夏语的目光落在那个突然出现的、与周遭书卷气有些格格不入的饮料瓶上,微微怔了一下,随即脸上绽开一个更深的、带着玩味的笑容,他故意拖长了语调,说道:“哟?这算是……‘无功不受禄’啊!林晚同学这突然的‘送礼’,会让我这个社长有些不好意思,甚至有点……受宠若惊啊。”

他半开玩笑的话语,让林晚递出饮料的手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指尖微微蜷缩。但在夏语那带着笑意的目光注视下,她很快恢复了自然,脸上的微笑依旧得体,甚至多了一丝狡黠的反问:“难道说,平日里,社长您对我工作上的照顾和指导,还不值得我请您喝一瓶饮料,聊表心意吗?”

她的回应巧妙而迅速,将一次可能略显唐突的示好,化解成了基于工作关系的、合情合理的感谢。

夏语哈哈一笑,不再推辞,伸手拿起了那瓶尚带着林晚掌心些许温度的“第五季”,爽快地说道:“怎么可能不值得呢?我刚刚就是开玩笑的,矜持一下嘛,不然显得我这个社长多好收买似的。”

他幽默的话语成功逗笑了林晚,两人之间的气氛瞬间变得轻松而融洽起来。那瓶被推来送去的“第五季”,仿佛成了打破某种无形隔阂的小小信物。

夏语拧开瓶盖,清凉的果香气味隐隐飘散出来。他仰头作势要喝,目光却很快从林晚空着的双手上掠过,很自然地问道:“味道闻起来不错。嗯?你不喝吗?只买了一瓶?”

林晚摇了摇头,轻声道:“我不渴,你喝就好。”

夏语却没有就此作罢。他的目光在休息区逡巡了一下,像是在找寻什么东西。突然,他目光一亮,落在了不远处一个靠墙的矮柜上。他起身走过去,打开柜门,从里面取出了两个叠在一起的、干净的白色一次性纸杯。

他拿着纸杯重新回到桌前,在林晚有些讶异的目光中,将瓶中微凉的、色泽莹润的饮料,缓缓倾倒入两个纸杯中。清澈的液体撞击杯壁,发出细微悦耳的声响。他将其中一杯轻轻推到林晚面前,自己则端起了另一杯,脸上带着不容拒绝的、温和而坚定的笑容:

“来,一起喝吧。你看,刚刚你送给我的饮料,我已经接受了,心意我也收到了。那么现在,轮到我请你喝饮料了——就用你送的这瓶,借花献佛,就当是我慰劳你这段时间为社团工作的辛苦。我们用杯子,更……正式一点。”

林晚彻底愣住了。她看着面前那杯盛在白色纸杯里的饮料,透明的液体在暖光下荡漾着微光。她完全没想到,夏语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将这份“心意”又重新送回到了自己的手上。他没有选择共饮一瓶的随意亲近,也没有选择独自享用的客气疏离,而是用了“杯子”这个中间物,创造了一种独特的、介于正式与私密之间的分享仪式。这是一种体贴,一种不着痕迹的、维持着恰到好处距离的关怀,其中蕴含的尊重与细心,让她心头如同被羽毛轻轻拂过,泛起层层涟漪。

“社长,这……”她有些迟疑,心底却因为这份周到而涌起一股暖流。

夏语似乎看穿了她的犹豫,笑容不变,语气却更加恳切,甚至带上了一点恰到好处的“弱势”:“怎么啦?我都已经倒好了,你可不能浪费啊。而且,我可是听沈辙说了,你为了那个‘校长的一天’策划案,前前后后找了他跟电脑部的程砚,讨论沟通了好几次,完善了很多细节。我知道你这段时间非常辛苦。所以,这杯饮料,于公于私,你都该喝。来,赶紧的,我可是……嗯,第一次这么正式地请女生喝东西呢,林晚同学,你可不能拒绝我哈!”

他的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有身为社长对下属辛苦工作的肯定与慰劳,又夹杂着一丝私人化的、略带腼腆的调侃,将任何可能存在的暧昧或尴尬都化解于无形,让林晚根本找不到任何拒绝的理由。

她只能无奈地、心底却又带着一丝隐秘甜意地,伸出手,端起了那个温凉的纸杯,在夏语含笑的注视下,微微仰头,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小口。冰凉的液体入口,却仿佛带着奇异的温度,一路灼烧到她的心底。

“怎么样?我这‘借花献佛’的功夫,还行吧?”夏语笑着问,自己也喝了一口。

林晚放下纸杯,脸上飞起两抹不易察觉的红晕,她低声嗔怪道:“社长,您这口才和这‘周到’的心思,不去参加学校的辩论比赛,真的是太浪费人才了。”

夏语闻言,眼睛一亮,顺势开玩笑道:“哟?看来林晚同学对我的评价很高嘛。不过我看你这伶牙俐齿、反应迅速的样子,才是代表我们文学社去参加辩论赛的不二人选呢。怎么样?要不要我想想办法,去跟学生会申请一下,组织一场我们实验高中的辩论赛,就让你作为我们文学社的主力辩手出赛?”

林晚一听,生怕夏语当真,连忙摆手,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不不,社长,我真的是开玩笑的,您可千万别当真!让我在台下写写稿子还行,上台去跟人辩论,我肯定会紧张得话都说不清楚的!”

看着她那急切否认、略带慌乱的模样,夏语不由得轻笑出声,不再逗她。他身体微微向后,靠在柔软的沙发背上,暖色的灯光在他轮廓分明的年轻脸庞上投下柔和的阴影。他收敛了玩笑的神色,语气变得温和而认真,轻声问道:“好了,不开玩笑了。说正事吧,林晚,最近在文学社里工作,感觉怎么样?有没有遇到什么特别的困难?或者说,在工作推进的过程中,有遇到什么让你觉得棘手的问题吗?”

他的问题转向了工作,但关心的意味并未减少。

林晚抬起眼,目光直直地看向夏语,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带着一丝探究,似乎想从他那张总是带着从容笑意的脸上,看出他问这个问题的深层意图。是例行的社长关怀?还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夏语似乎拥有洞察人心的能力,他迎着她的目光,微笑着,极其坦然地解释道:“别紧张,也别多想。我就是纯粹地关心一下你这个记者部顶梁柱的近况。想知道你工作得开不开心,顺不顺利。可以跟我聊聊吗?当然,如果你觉得不方便,或者没什么想说的,那我们就换个话题。”

他的坦诚消除了林晚最后一丝疑虑。她连忙出声,语气带着些许急于证明什么的迫切:“不不不,社长,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在文学社里,我觉得……真的挺好的。工作氛围很好,大家也都很照顾我。工作压力……其实也不算很大,”她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凉的纸杯壁,“主要是最近在忙这个‘校长的一天’专题,让我觉得……压力有点大。”

她抬起头,眼神里流露出真实的困扰:“很多东西我都是第一次尝试,比如视频脚本的构思,拍摄角度的选择,还有如何让采访显得更生活化,而不是那种很官方的问答……心里总是没底,怕自己做不好,辜负了社长您的信任,也怕做得不够好,让这个好点子浪费了。”

夏语认真地倾听着,不时点点头,表示他在专注地听。等她说完,他才温和地开口:“我理解这种感受。面对全新的、富有挑战性的任务,心里没底是正常的。你不是已经找了沈辙和程砚沟通了吗?怎么?他们给你的建议和支持,还是给不到你足够的底气吗?”

他提到了沈辙的严谨和程砚的技术,这表明他对社内事务的动向并非一无所知。

林晚抿了抿嘴唇,那是一个显得有些无助又倔强的小动作。“沈副社长和程砚他们真的给了我很多很好的帮助,尤其是在流程和技术层面。但是……”她犹豫了一下,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但是,那种‘底气’和‘把握’,好像不是别人能给的。它需要我自己去建立,去确信。社长,您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那种对自我能力的不确定,对未知结果的焦虑,确实并非外力可以轻易消除。

夏语收起了脸上最后一丝轻松的笑意,神情变得郑重起来。他坐直了身体,目光专注地看着林晚,问道:“我明白。这是一种对自我要求过高而产生的焦虑。那么,你觉得,目前最大的,或者说最让你感到不安的‘不确定因素’是什么?”

林晚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是校长那边的回信。我们准备了这么多,设想了各种方案,但如果骆校长最终不同意接受这种形式的采访,或者没有时间配合,那一切就都……”她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夏语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他沉吟了片刻,然后用一种沉稳而有力的声音说道:“这个问题,你提得很关键。是的,校长那边的意愿和时间,确实是我们无法掌控的变量。但是,林晚,你要记住一点。”

他的目光坚定,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我们能做的,也是我们必须做好的,是做好万全的准备。将我们的策划案完善到最好,将各种可能性都考虑到,展现出我们最大的诚意和专业性。至于最终的结果,无论校长是否同意,何时同意,那都不是我们能决定,也更不是你个人需要承担全部责任的事情。”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柔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引导性:“所以,我希望你可以尝试着,把心态放平,放松一些。别把所有的压力,都一个人揽在自己的肩膀上。好吗?事情要一步步做,问题要一个个解决。在结果出来之前,过度焦虑除了消耗你自己的精力,并没有太大的益处。”

他的话语,像是一阵温和的风,轻轻吹拂着林晚心中那团焦虑的火焰。她看着夏语那双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而可靠的眼睛,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轻声应道:“嗯。我……我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