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杀局险环生,青煞初攻事未竟。
醉魂之散醉人魂,饱经苦难毒难侵。
官道上,血腥气尚未完全散去,正义盟的人影已悄然出现,迅速清理着青面鬼煞及其手下的尸骸。
江云帆勒马驻足,看着眼前狼藉,心中那点劫后余生的轻松很快被更深的警惕取代。这仅仅是地狱组织派出的第一波杀手,位列十八煞之末,便已如此难缠。
“所谓江湖排行第一的杀手组织,手段也不过如此,竟这般轻易就被料理了,实在令人大失所望。”江云帆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轻蔑,既是缓解压力,亦是一种试探。
“大人此言差矣!”老常立刻出言反驳,那张清痩的脸上毫无愧色,仿佛方才临阵脱逃的不是自己,“这青面鬼煞放在江湖上,也绝非易于之辈。今日之局,一则正义盟早有布置,以有心算无心;二则嘛……”他捋了捋疏须,面不改色地自夸道,“……自然是仰赖大人身边有老夫这般英勇神武、深谋远虑的护卫坐镇,方能化险为夷。”
江云帆早已习惯了他的厚颜无耻,懒得与之争辩,转而不屑的说道:“堂堂地狱,江湖魁首,刺杀手段竟也如此直白粗陋,毫无新意可言,未免名不副实。”
“大人,若您当真以为地狱杀手都如青面鬼煞这般‘光明磊落’,那可就大错特错了!”老常收敛了嬉笑之色,神情变得严肃,打断了他的话,“您可知,杀手一行,亦有森严等级之分?”
“哦?愿闻其详。”江云帆心中一动,侧目看向老常。
老常缓缓道来,声音低沉:“杀手等级,大致可分天、地、人三级。最末等的人级杀手,便是如青面鬼煞这般,多倚仗武力强攻或粗浅的隐匿手段,行事鲁莽,难登大雅之堂,在地狱中,多居于十八楼以下。”他顿了顿,眼神中掠过一丝凝重,“而地级杀手,则全然不同。其暗杀手段诡谲多变,稀奇古怪,令人防不胜防,往往在目标最意想不到的时刻、以最意想不到的方式,发出致命一击。”
“都有些什么手段?”江云帆好奇心被勾起,追问道。
老常如数家珍,语带寒意:
“地狱十二楼的‘毒手鬼煞’,用毒之术已臻化境,神鬼莫测。曾将江湖上以解毒闻名、有‘圣手’之称的杜不钦满门上下六十七口,在一夜之间尽数毒毙,手段之狠辣隐秘,至今无人能解其毒方。”
“地狱九楼的‘巧手鬼煞’,精于机关奇巧,其手段匪夷所思。得意之作,乃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在乌山派掌门日常所用的象牙筷子内部布下精巧绝伦的微型机簧,内藏烈性炸药。那掌门于宴席间夹起一块珍馐,送进口中的刹那,轰然炸响,一代掌门的脑袋被炸得稀巴烂。”
“地狱六楼的‘傀儡鬼煞’,擅长操控傀儡之术。曾操纵一具以秘法炮制、刀枪难入的‘魇木傀儡’,混入目标府邸,在众目睽睽之下,以诡异莫测的身法,瞬息间割下了两位成名多年的武林高手的头颅,傀儡全身而退,只留下满地血腥与惊恐。”
……
江云帆听得心惊肉跳,只觉一股寒气顺着脊背爬升,由衷叹道:“如此手段,当真可怖!防不胜防!”
“然而,若论隐匿袭杀之难防,”老常话锋一转,眼神变得极为忌惮,“最令人头疼的,当属地狱五楼的‘绿毛鬼煞’。‘绿毛’二字,非指其妻偷人,而是形容其忍耐功夫如同千年绿毛龟,坚韧隐忍到了极致。据传,此人曾为刺杀衡山派掌门首徒冷无焰,竟提前三日潜入目标居所旁的……污秽粪坑之中,吃喝拉撒皆在其中,忍受常人无法想象的恶臭与煎熬。直至第三日,冷无焰如厕之时,毫无防备之下,被他自下方粪池中暴起一剑……穿肛破腹,死状……极惨。”老常说到此处,也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吃……睡在粪坑之中三天三夜?!”江云帆只觉得胃中一阵剧烈翻腾,头皮阵阵发麻,强忍着强烈的呕吐感,脸色发白地问道,“如此匪夷所思的隐匿手段,形同鬼魅,隐在暗处伺机而动,又该如何防范?”
“杀气!”老常眯起那双看似浑浊、此刻却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沉声道,“身形、气息、乃至心跳,高明的杀手都能将其隐匿至近乎完美。但唯独一点——杀气!只要心存杀念,意欲取人性命,便难以完全收敛这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意念!它是杀手发动致命一击前最后、也最难以彻底抹除的破绽!”
“杀气……”江云帆闻言,心头一震,顿时陷入了沉思,细细体会着老常话语中的深意。
“大人且瞧好了!”老常话音未落,原本那副市井老儒的惫懒气质骤然消失无踪!一股森然凛冽、仿佛浸透鲜血的恐怖气势,毫无征兆地自他那看似单薄的身躯中汹涌而出!这气势如同实质的寒流,瞬间席卷四周,道旁树上原本悠然栖息的几只鸟雀,如同遭遇天敌,发出惊恐的尖鸣,扑棱着翅膀仓皇逃窜!
江云帆离得最近,首当其冲,只觉得一股刺骨的寒意直透骨髓,激灵灵打了个冷颤,心中骇然:“好可怕的杀气!凝若实质,刺人魂魄!”
老常的气势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眼间,他又变回了那个带着几分猥琐、几分玩世不恭的“老常”,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只是幻觉。他掸了掸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慢悠悠地道:“看到了吧?这便是最外放的杀气。当然,真正高明的杀手,其杀气内敛如渊,藏而不露,寻常人根本无从察觉,唯有灵觉超常或身经百战者,方能于生死一线间捕捉到那稍纵即逝的一丝感应。”
“连地级的杀手就已如此难缠,手段层出不穷,隐匿刺杀更是防不胜防……”江云帆眉头紧锁,忧心忡忡,“若是一位天级杀手隐在暗处伺机偷袭,试问天下间,又有几人能躲得过?”
“大人多虑了。”老常摆摆手,语气带着一种奇特的笃定,“能位列天级的杀手,皆是武艺通玄、心性超绝之辈,自有其傲骨与行事准则。这等藏头露尾、行鼠窃狗偷之事的‘下流’手段,他们是不屑为之的。”
“哦?”江云帆大感意外。
老常继续道:“天级杀手的手段,已近乎返璞归真。或能于千里之外,以气驭物,隔空取人性命;或能于万军丛中,视千军万马如无物,轻取上将首级,飘然而去。至于隐匿气息之道,更是达到了出神入化之境。传说中顶级的杀手,即便站在你身侧三尺之内,呼吸相闻,只要他不愿显露,你亦会对其存在浑然不觉,如同面对一片虚无的空气。”
江云帆听得心神俱震,失声道:“这……这般神通?那还算是‘人’吗?”
“我说大人呐,”老常看着江云帆一脸凝重,忽又恢复了那副惫懒模样,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天塌下来,自有高个子顶着。杀手真要来了,也自有老夫这般忠心耿耿、武功盖世的护卫挡在您身前,您又何须庸人自扰,徒增烦恼呢?”
对于老常这番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的“忠心”之言,江云帆除了翻个白眼、嗤之以鼻外,也无可奈何。他干脆一抖缰绳,拍马向前快行几步,将老常和那片刚刚清理干净的修罗场甩在身后。
日头西斜,官道旁一面褪色的酒旗在微风中懒洋洋地招展,旗面上那个斗大的“酒”字格外醒目。奔波半日,又经历了一场厮杀,江云帆早已腹中空空,此刻闻到风中隐约飘来的食物香气,喉头不由得滚动了一下,肚子也适时地“咕咕”叫唤起来。
那是一家再寻常不过的乡野小酒馆。几根粗陋的原木支撑着低矮的茅草屋顶,四面透风,简陋得近乎寒酸。然而正是这种地方,往往最受行脚商旅、江湖客的青睐,无他,唯便宜二字。几个铜板便能换来一餐饱腹,足以慰藉旅途的辛劳。
两人将马拴在门外的木桩上,掀开草帘走了进去。酒馆内光线有些昏暗,只摆放着几张磨得发亮的旧木桌和几条长凳。一名穿着粗布短褂、肩搭白巾的店伙计见有客到,连忙殷勤地迎了上来,手脚麻利地用肩上的白巾将一张靠里的桌子反复擦拭了几遍,直到桌面泛出油光,才堆着笑招呼道:“二位客官辛苦了,快请这边坐!想吃点啥?”
江云帆的目光被灶台方向飘来的阵阵香气吸引,指着那冒着腾腾热气的笼屉道:“先来一笼肉包子,再切一盘你们这儿最好的卤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