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虎伥(上)(2 / 2)

书房内,哪还有白狐的踪影?

窗前,立着一位白衣女子。

身姿窈窕,乌发如瀑,肌肤胜雪,眉眼如画,竟是他平生未曾见过的绝色。晨光透过窗棂,在她周身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美得不似凡尘中人。

见李素进来,女子翩然下拜,声音清越如玉珠落盘:“恩公在上,请受阿绣一拜。”

“你……你是……”李素目瞪口呆,几乎说不出话来。

女子抬头,眼波流转,带着一丝羞怯与感激:“妾身便是恩公所救的白狐。蒙恩公搭救,悉心照料,得以褪去兽形,重续道途。恩德如山,无以为报,若恩公不弃,阿绣愿以身相许,侍奉左右。”

李素恍在梦中。他一个寒门书生,何曾见过这般阵仗?眼前女子容颜绝世,言辞恳切,兼之这些时日的相处,心中早已生出几分怜爱。那老僧的警告,血符的灼热,在此刻这活色生香的“报恩”面前,显得如此遥远而不真实。

几番推辞,终究拗不过阿绣的坚持,加之他自己也确有此意,半月之后,一场简单的婚礼便在李素家中举行。没有高堂宾客,只有一对红烛,见证着这桩人狐之缘。

婚后,阿绣温婉贤淑,将家中打理得井井有条,对李素更是体贴入微。李素只觉得如坠蜜罐,往日苦读的清冷,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柔填满。

只是,日子久了,李素渐渐发觉一丝不对劲。

阿绣似乎格外畏惧日光,白日里总是精神恹恹,喜欢待在帘幕低垂的室内。而每到深夜,万籁俱寂之时,她总会悄悄起身,离开卧房,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才会回来。每次回来,她身上总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极淡的腥甜气,而那原本淡粉的唇色,也会变得异样的鲜红饱满,在黑暗中,隐隐泛着光泽。

李素起初以为她是女子家有什么不便言说的习惯,虽觉奇怪,却也未曾多想。直到那一夜。

他因白日多饮了茶水,半夜被尿意憋醒,伸手一摸,身边床榻空空。窗外月色惨白,将窗纸照得透亮。他披衣起身,趿着鞋,迷迷糊糊地走向后院茅房。

经过厨房窗外时,他无意中朝里瞥了一眼。

就这一眼,让他浑身的血液几乎瞬间冻结。

厨房里没有点灯,只有清冷的月光从窗口洒入,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

阿绣就站在那片光影交界处,背对着他。

她依旧穿着睡时的白衣,身姿窈窕。但她的肩膀,却在微微耸动。一阵极其细微,却又令人毛骨悚然的“窸窣”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那声音,不像是在吃东西,倒像是……像是在小心翼翼地舔舐着什么。

李素屏住呼吸,脚像被钉在原地。他看到阿绣抬起手,用袖口轻轻擦了擦嘴角。尽管只是侧影,他仍能看到,她那原本姣好的侧脸线条,在那一瞬间,似乎变得有些陌生,嘴角仿佛勾起了一抹满足而诡异的弧度。

更让他心悸的是,借着月光,他清楚地看到,阿绣脚边的地面上,滴落着几点深色的、尚未干涸的痕迹。

那不是水渍。

那颜色,暗红近黑,在月华下,反射着幽微的光。

是血!

李素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牙齿不受控制地开始打颤。他猛地想起怀中那张一直被他妥善收藏、几乎快要遗忘的黄符。

他颤抖着手,伸入怀中,摸到了那张符纸。

符纸滚烫!

如同握着一块烧红的炭!

“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

老僧那厉声的告诫,如同惊雷,再次炸响在耳边。

就在这时,城中的更夫敲响了梆子,声音遥远而清晰。伴随着梆子声,隐约传来的,是打更人那带着恐惧、变了调的呼喊:

“各家各户……小心门户——!城南张屠户……又、又失踪了——!”

声音在空旷的夜里回荡,充满了惶惑与不安。

这已是本月,第三个失踪的人了。

厨房里,阿绣似乎被更夫的声音惊动,她缓缓地、缓缓地转过了头。

月光照在她脸上,那张脸依旧美得惊心动魄。

只是,她的嘴唇,红得妖异,如同刚刚饱饮过鲜血。

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薄薄的窗纸,精准地落在了李素藏身的位置,嘴角,慢慢勾起一抹难以言喻的、冰冷而诡异的微笑。

李素僵立在黑暗中,浑身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