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究竟是什么?!”他发出最后的意念嘶吼。
“我?”那女声轻笑,“我乃无数被囚于画中的残念怨魂聚合之物,借你心头精血与痴妄执念塑形苏醒。你视我为至高艺术,我却只需你的生机与魂灵作为食粮,脱离这纸牢囚笼!多谢你,自愿献祭……”
剧痛与冰冷淹没了墨清尘。他感到自己的意识被撕裂、碾碎,融入画中那片混沌的黑暗。最后看到的,是“纸婴”彻底脱离画纸,化作一个与画中一般无二的女子,带着妖异的笑容,活动着僵硬的手脚,而他自己那枯槁的躯壳,则如破败的玩偶般倒伏在地,迅速失去最后一丝生机。
翌日,风雪稍停。有猎户入庙避寒,发现一面容憔悴、却眉眼精致的陌生女子蜷缩在熄灭的篝火旁,身旁有一卷空白画纸。女子自称“纸婴”,是过路旅人,与家人失散。她言语间对墨清尘的画作极为推崇,却能清晰道出其笔法精髓,仿佛亲眼所见。
猎户将其带回临安城。“纸婴”凭借对墨清尘艺术的深刻“理解”和一副弱质芊芊的皮囊,很快引得一些文人雅士的怜惜与追捧。她甚至能“补全”墨清尘生前未完成的画作,笔意竟能乱真。然而,靠近她的人,时常会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且精神日渐萎靡。有人偶然瞥见,她对着铜镜梳理时,镜中倒影偶尔会呈现出墨清尘那苍白绝望的脸孔!
真正的墨清尘,其残魂被永远禁锢在那叠画纸之中,成为“画魄”的一部分。他承受着无止境的冰冷与黑暗,感受着那妖物顶着他的艺术学识招摇过市,并不断寻找下一个“知音”,汲取新的魂灵。他的意识在无数怨魂的撕扯咀嚼下,渐渐化为一声无声的、永恒的哀嚎。
后来,“纸婴”在一次豪门夜宴中,因目睹一位高僧随身携带的舍利子,当场形神溃散,化作一滩腥臭的墨迹与一张彻底焦黑的画纸。那紫檀木匣亦不翼而飞。
说书老人缓缓合上木匣,那幽深的匣内,仿佛藏着无数双饥渴的眼睛。
茶馆内,众人只觉得周身发冷,仿佛有无形的手指在抚摸自己的后背,忍不住紧了紧衣袍。
油灯的光,在紫檀木匣上跳跃,却照不进那深邃的匣内分毫。
“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痴迷幻影,终被幻影所噬。那笔下至美,或许本就是心中至恶所化。诸位,修艺先修德,莫待魂寄画中,方知人鬼殊途。”
“今夜散了,愿诸位心中有尺,量人量己。”
黑暗笼罩,那方紧闭的木匣静静置于桌上,像一个永恒的陷阱:你创造的,究竟是艺术,还是吞噬自身的妖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