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若放任不管,任由他们将阿月以“放蛊”之名处死,则不仅让真凶逍遥法外,更是对司法公正的践踏,对他内心准则的背叛!
崔?心念电转,瞬间有了决断。他走到韦望山和鬼师面前,神色凝重,语气却极为尊重:“峒主,鬼师。本官已查看过现场。蛊毒之事,诡异莫测,本官亦有所闻,不敢轻忽。”
他此话一出,韦青蚨和周围寨民都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位汉官大人竟似乎认可了“蛊”的说法?
崔?继续道:“然,蛊毒凶险,非同小可。若然属实,其毒恐有蔓延之险,不可不防。为保全寨安危,本官提议:其一,请鬼师依古法,举行驱蛊镇邪之大典,务必彻底清除蛊患,安定人心。其二,为防止‘蛊毒’外传,祸及其他村寨,本官即刻调派邕江军,暂时封锁白岩寨所有出入口,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直至法事完毕,确认安全无虞为止。”
他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既充分尊重了鬼师的权威和僮人的习俗,又将“防止蛊毒外传”这件听起来令人恐惧的事情作为理由,顺理成章地要求封锁村寨。鬼师和韦望山闻言,虽觉有些突然,但仔细想来,似乎也挑不出错处,且汉官如此“重视”蛊毒,反而让他们觉得受到了尊重。
“便依通判大人所言。”鬼师缓缓点头,算是认可。
韦望山也松了口气,只要不立刻冲突便好。
崔?当即下令,让随行衙役快马回城调兵。不久,一队精锐的邕江军士卒便开赴白岩寨,在各处路口设卡布防,“严禁蛊毒外传”的消息迅速传开,反而让寨民们更加相信蛊毒的真实性与严重性,无人敢轻易挑战封锁。
控制住局面后,崔?立刻秘密吩咐两名最为精干亲信的胥吏:“你二人伪装成收购山货的商人,混在寨中,暗中查访:一、死者阿猛近日与何人往来密切?可有仇怨?二、他家境如何?可有财物异常?三、寨中近日可有外来陌生面孔?尤其注意与鬼师及其亲近者有关之人!”
“是!”两名胥吏领命,悄然融入寨民之中。
安排妥当后,崔?寻了个僻静处,找来韦青蚨。他神色郑重地问道:“青蚨,此处并无外人。你与我实话实说,你……真的相信有‘蛊’这种东西吗?”
韦青蚨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愣了一下,秀眉微蹙,沉吟良久,才低声道:“我……我自是信的。山林深处,确有些古老神秘的传承,有些草药虫豸,配合咒语,能让人莫名生病甚至死去……寨中老人都这般说,也曾有过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例子。”她的语气带着对未知力量的敬畏。
但随即,她话锋一转,眼神变得清明起来:“但是,大人,我也深知,‘蛊’ 许多时候,它更像是一个方便的借口和一把锋利的刀子。寨中若有不合群者、无依无靠者、或是得罪了权势者,便极易被冠上‘放蛊’的恶名,成为众人发泄恐惧和仇恨的对象。阿月她……或许便是如此。”
崔?听完,心中了然。韦青蚨的话,印证了他的猜测——蛊毒或许在某些极端情况下存在,但更多时候,它是被利用来进行诬陷和谋害的工具!
他望着眼前这个既保持着对本族传统的敬畏、又有着清醒认知和公正之心的女子,心中不禁生出几分赞赏与感激。
“我明白了。”崔?点点头,“青蚨,谢谢你。封锁期间,还需你多安抚寨民情绪,协助我的人暗中留意异常。真相,总会大白的。”
韦青蚨看着崔?那双充满智慧与坚定的眼眸,心中的焦虑不安仿佛找到了依靠。她用力点了点头:“大人放心,青蚨知道该怎么做。”
白岩寨被一种诡异的寂静笼罩着,一方面是鬼师筹备大型驱蛊仪式的忙碌与肃穆,另一方面是邕江军无声的封锁带来的压抑。而在这表面之下,一场关于真相与谎言、公正与愚昧的暗战,已然悄然展开。崔?独立于僮寨的木楼之上,目光穿透暮色,望向远处苍茫的群山。他知道,这一次,他不仅要揪出真凶,更要小心翼翼地维护好那根刚刚连接起汉僮信任的、脆弱而珍贵的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