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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问世间情为何物(1 / 2)

昨夜的露水尚未完全散去,凝结在院角老梅新抽的嫩芽上,如同离人的泪珠。空气里弥漫着素心兰的幽香,却驱不散那份沉重的、令人窒息的离别气息。

暖阁的门被轻轻推开。颜清秋一身素净的月白襦裙,腰间缠着厚厚的绷带,虽已不再渗血,但行走间仍显几分虚弱与踉跄。她脸色苍白如纸,唯有一双秋水般的眼眸,此刻却红肿如桃,盛满了化不开的哀伤与绝望。她手中,紧紧攥着一个小小的、洗得发白的布包——那是她仅有的、属于“颜清秋”的几件旧物。

崔?早已立在院中石桌旁,一身靛蓝锦袍,身姿挺拔依旧,却仿佛笼罩着一层无形的寒霜。他面无表情,目光沉静地落在颜清秋身上,那眼神……空洞、疏离,如同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器物,再无半分往日的温润与关切。他手中,托着一个沉甸甸的青布钱袋。

如意和砚童默默站在廊下,眼中带着复杂难言的情绪。吉祥则紧紧抱着姐姐如意的腿,小脸上满是困惑与不安,大眼睛怯生生地望着颜清秋,又看看崔?。

颜清秋一步一步,缓缓走到崔?面前。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刀尖之上,痛彻心扉。她抬起头,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无声地滚落,滴落在冰冷的青石板上,碎裂开来。

“崔……相公……”她声音嘶哑哽咽,带着无尽的悲凉与愧疚,盈盈下拜,“清秋……谢相公……救命之恩……收留之恩……此恩……此情……清秋……永世不忘……”她顿了顿,泪水更加汹涌,“也……永世……难报……今日……就此……别过……”

崔?沉默着。晨光落在他清俊的侧脸上,勾勒出冷硬的线条。他并未看颜清秋的眼睛,只是将手中的青布钱袋递了过去,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此乃五十两纹银,权作盘缠。你……好自为之。”

那冰冷的语气,那疏离的姿态,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穿了颜清秋最后一丝残存的希望!她颤抖着伸出手,接过那沉甸甸的钱袋。指尖触碰到崔?微凉的指尖,如同被烙铁烫到般猛地一缩!钱袋入手,却重逾千斤!这……哪里是盘缠?分明是……斩断情丝的利刃!是……诀别的信物!

“谢……相公……”颜清秋死死咬着下唇,强忍着不让哭声溢出喉咙,泪水却如同决堤的洪水,模糊了视线。她再次深深一拜,随即猛地转身,踉跄着向院门走去!她不敢回头!不敢再看那张让她魂牵梦萦、此刻却冰冷如霜的脸!她怕……多看一眼,便会彻底崩溃!

“颜姐姐!不要走!”吉祥再也忍不住,挣脱姐姐的手,哭着扑了上来,一把抱住颜清秋的腿,“颜姐姐!你不要走!吉祥舍不得你!呜呜呜…”

颜清秋浑身剧颤!心如刀绞!她蹲下身,紧紧抱住吉祥小小的、温暖的身体,将脸埋在她稚嫩的肩膀上,失声痛哭!这小小的怀抱,这纯真的依恋,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她所有的坚强!她多想……留下来!多想……永远留在这个给予她短暂温暖与安宁的小院!可是……她不能!她……不配!

“吉祥……乖……”颜清秋声音破碎,泣不成声,“姐姐……要走了……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你要……听相公的话……听如意姐姐的话……好好长大……”

“不要!不要!呜呜呜……颜姐姐不要走……”吉祥哭得撕心裂肺,小手死死抓着颜清秋的衣襟不放。

如意红着眼眶上前,强忍着泪水,轻轻掰开吉祥的手,将她抱入怀中:“吉祥乖……让……让颜姐姐走吧……”

颜清秋最后看了一眼哭成泪人的吉祥,又深深望了一眼廊下沉默的如意和砚童,目光最终……落在崔?那依旧挺直、却显得无比孤寂的背影上。他……始终……没有回头。

她猛地转身,用尽全身力气,推开那扇沉重的院门!门外,是初升的朝阳,是喧嚣的汴京,是……未知的、充满荆棘与绝望的前路!她踉跄着,一步踏出!身影消失在门外刺目的晨光之中!只留下……小院内,吉祥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在寂静的空气中久久回荡……

崔?依旧背对着院门,身形纹丝不动。只有那紧握成拳、指节发白的双手,微微颤抖着,泄露了他内心翻江倒海的痛苦与挣扎。他望着院角那株在晨风中摇曳的老梅,目光空洞而悠远。那决绝离去的背影,那绝望的泪水,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如同烙印,深深镌刻在他的心底!痛!锥心刺骨的痛!背叛的愤怒,被欺骗的屈辱,家国大义的沉重,以及……那无法言喻的、如同被生生剜去一块血肉般的……不舍与痛楚!五味杂陈,翻涌不息!他缓缓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那几乎要冲破胸膛的酸涩与窒息感。终究……是陌路。终究……是诀别。

院门尚未合拢,一个熟悉的大嗓门便由远及近:

“皓月兄!皓月兄!开门!我陶子安来也!”

话音未落,陶承良一身宝蓝色团花锦袍,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脸上带着惯常的嬉笑。然而,当他看清院内景象时,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吉祥还在如意怀里抽噎,小脸上满是泪痕。如意和砚童眼圈微红,神色黯然。崔?背对着他,身影孤寂,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悲伤与压抑。

陶承良目光扫过空荡荡的暖阁方向,又看了看众人神色,心中顿时了然。他挠了挠头,收起嬉皮笑脸,凑到崔?身边,压低声音,带着一丝试探与调侃:

“皓月兄……那个……颜大家……走了?”

崔?缓缓转过身,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啧啧啧……”陶承良咂了咂嘴,摇头晃脑,故作深沉地叹道,“自古红颜多薄命,英雄难过美人关啊!皓月兄……不是我说你!长得太俊朗,才情太高绝,也不是什么好事!瞧瞧!这风流债……都追到家里来了!啧啧啧……真是……桃花劫啊桃花劫!”他一边说,一边偷瞄崔?的脸色,试图用这种市井俚语冲淡院中的愁云惨雾。

崔?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如同冰刀,让陶承良瞬间打了个寒颤。他不再理会陶承良的聒噪,径直转身,走向书房。

“哎!皓月兄!别走啊!我还没说完呢!”陶承良连忙跟上。

崔?“砰”地一声关上书房门,将陶承良和所有的喧嚣,都隔绝在外。

陶承良碰了一鼻子灰,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转身看向如意,讪讪一笑:“如意姑娘……那个……给杯茶喝呗?一大早赶过来,嗓子都冒烟了!”

如意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福了一礼:“陶公子稍等。”转身去准备茶水。

陶承良看着紧闭的书房门,又看看依旧抽噎的吉祥,无奈地叹了口气,低声嘀咕:“唉……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关门闭户啊……”

与护龙坊小院的愁云惨雾不同,皇城司探事司衙署内,气氛肃杀而凝重。新任探事司指挥使、提点皇城司公事叶英台,一身崭新的玄青色麒麟补子指挥使官袍,端坐于签押房主位。她面前案头,端端正正地摆放着一枚沉甸甸、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铜符!符身刻着繁复的云纹与“皇城司公事”五个篆字!这是官家钦赐,象征着调动汴京部分兵马的至高权柄!

叶英台指尖拂过铜符冰冷的纹路,眼中寒光闪烁。权力越大,责任越重!她深知,官家将此符赐予她,既是信任,更是鞭策!是要求她……不惜一切代价,挖出西夏细作,斩断其爪牙!更要……揪出那隐藏在幕后的、通敌叛国的巨蠹——夏竦!

“来人!”叶英台声音清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在!”数名心腹校尉肃立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