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竟霍然起身,朝向堂侧支撑梁柱的朱漆巨木撞去!
事出猝然,堂上众人皆是一怔。
来自异世的凌云何曾见过这等“以死明志”场面,下意识以为其真欲寻死,惊呼一声“不可!”,一个箭步冲前欲阻。他本就立得不远,情急之下身法迅疾,竟真个将其拦腰抱住。
然郑娘子这一撞似用了全力,二人重心顿失,“哎呦”一声,竟齐摔倒在地,滚作一团!凌云手忙脚乱与郑娘子散乱裙裳、惊慌尖叫混杂一处,场面一时极是狼狈尴尬。
堂上一片寂然。
王知远嘴角似抽搐了一下。连一直面无表情的师爷亦停笔,愕然睨着堂下这出意外闹剧。
原本瘫软如泥的女犯竟也看呆,忘了呻吟。
终是稳婆反应迅捷,上前将郑娘子搀起,低声抚慰。凌云亦满面涨红、四肢僵麻地爬起身,恨不能觅地缝钻入。他此刻方悟,古时妇人惯用的“撞柱”戏码,多半止于姿态,鲜有真个撞死者…
经此一闹,公堂肃杀之气倒冲淡不少。
王知远清咳一声,目光转向师爷。赵师爷微颔首,起身,将拟就判词呈上。
王知远阅过,惊堂木终落,声沉而肃:“案犯张王氏,诱拐良家、囚禁凌辱、勒索钱财,罪大恶极,律法难容!判秋后决,家赀抄没,偿苦主秀才李安!秀才娘子李氏,遭劫受辱,情殊可悯,赐绢十匹,归家善加抚慰,不得轻慢!”
判决既下,张王氏如遭雷殛,猛力挣扎起来,竟不求知县,反扑向旁侧凌云,一把抱住其腿,哭嚎道:“郎君救我!一夜夫妻百日恩!汝替某进言!求明府开恩啊!某不欲死!某不欲死啊!”
凌云猝不及防,被她死死抱住,只觉那沾满涕泪的脸颊贴于裤腿,周身僵直,面红耳赤,推拒不是,不推亦不是,全然无措。他这异世之魂,何曾经历此等阵仗?
张王氏见其毫无反应,面上哀恳瞬转怨毒,破口大骂:“汝这没良心的短命种!挨千刀的!占了老娘便宜,系上裤绦便不认账!见死不救!汝不得好死!某做鬼亦不放过汝!…”
污言秽语不绝于耳。堂上众人神色各异。
王知远蹙眉。师爷挥挥手。
二快手立时上前,粗暴将状若疯癫的张王氏自凌云身上扯开,不顾其哭嚎咒骂,径拖下堂去,投入死牢。
公堂终复寂静。
凌云僵立原处,裤腿犹存湿漉泪痕与咒骂余温,面色阵红阵白。今夜种种,光怪陆离,较彼读过的任何史册都更荒诞,亦更真实残酷。
王知远瞥他一眼,目光复杂,终只淡淡道:“此事已了。汝…且退下罢。”
凌云躬身行礼,步履微显虚浮地退出了这座令其窒息的公堂。
夜空依旧沉寂,恍若无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