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溶洞微光
溶洞深处的火把噼啪作响,将岩壁上的钟乳石映得忽明忽暗,像挂在半空的冰棱。李明远靠在一块被火烤得温热的岩石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刀鞘——那是用缴获的鬼子军刀改的,刀柄缠着磨得发亮的布条,浸过三次血,又被反复擦拭得泛着暗光。
“李大哥,药熬好了。”英子端着个豁口的粗瓷碗走过来,碗里的草药汤冒着热气,药香混着溶洞里潮湿的土腥味,竟生出些奇异的安稳感。她额前的碎发被汗水粘在脸上,鼻尖冻得通红,“张大爷的气管炎怕是扛不住这潮,得趁热喝。”
李明远接过药碗,指尖触到滚烫的陶土,忽然想起三天前在雪地里找到老人时的情景——张大爷蜷缩在断墙后,怀里死死护着半袋麦种,冻得嘴唇发紫,却还在念叨“开春要下种”。当时英子跪在雪地里给老人做人工呼吸,睫毛上结的冰碴子掉进老人嘴里,老人竟猛地咳嗽起来,咳出半块带血的冰碴。
“老郑呢?”李明远往洞口望了望,那里传来金属碰撞的轻响。
“带着几个小子加固洞口呢,”英子往火堆里添了块松木,火星子溅到她手背上,她缩了下脖子却没吭声,“说昨晚听见外面有狼叫,怕夜里钻进来伤着孩子。”
火堆旁,张木匠正用断锯子打磨一根松木,木屑簌簌落在他腿上的破棉裤上。他断了条腿,是上周炸鬼子炮楼时被埋在土里压的,此刻却哼着《松花江上》,锯子磨得木头“沙沙”响。“这根做拐杖正好,”他举着打磨光滑的木杆晃了晃,“等出去了,我拄着它照样能下地。”
“张叔您省点劲吧,”旁边缝衣服的王婶抬头瞪他,手里的针线穿过补丁摞补丁的袖口,“医生说您得躺到开春才能动。”
张木匠嘿嘿笑,没接话,目光却瞟向洞角那堆麦种——二十多袋,是全村人冒着炮火把粮食从鬼子粮仓里抢出来的,此刻被帆布盖着,像堆沉默的山。李明远知道,那是张木匠的命根子,比他的腿还金贵。
“李大哥,你看!”英子忽然拽他的胳膊,指向溶洞深处。那里有个不起眼的石缝,几缕微光正从缝里透出来,像被揉碎的星子,“之前没见过这光啊!”
李明远起身走过去,石缝比巴掌宽不了多少,凑近了能听见风穿过的“呜呜”声。他掏出腰间的刀,小心翼翼地往缝里插,试着撬开些碎石。“当心点!”英子举着火把凑过来,火光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岩壁上,像两只探头探脑的大鸟。
“咔啦”一声,一块碎石掉了下来,石缝扩开寸许。李明远往里瞅了眼,忽然低呼:“是条通道!”
消息传开,溶洞里瞬间热闹起来。老郑扔下手里的石头,一瘸一拐地跑过来:“能捅出去?”张木匠也拄着刚做好的拐杖挪过来,眼里闪着光。李明远蹲下身,借着英子手里的火把往里照——通道不算深,尽头似乎有片模糊的亮,隐约能听见水流声。
“我先去探探。”老郑解下背上的步枪,往手心啐了口唾沫,“你们在这儿等着。”
“等等,”李明远拉住他,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压缩饼干和火柴,拿着。”他顿了顿,又把那把改好的军刀递过去,“这个也带上,比你的刺刀顺手。”
老郑接过去,刀柄的布条在他掌心蹭了蹭,忽然咧嘴笑:“谢了。”转身钻进通道时,火把的光在缝里晃了晃,像条游动的火蛇。
众人在外面等了约莫两袋烟的功夫,洞里忽然传来老郑的喊声:“通!能通到山涧边!外面没见鬼子!”
溶洞里爆发出一阵低低的欢呼。张木匠激动得用拐杖敲了敲地:“天无绝人之路!天无绝人之路啊!”王婶抹着眼泪,把怀里的孩子搂得更紧了。英子拽着李明远的胳膊,指尖都在抖:“我们能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