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始皇的呼吸变得急促,胸口剧烈起伏。他毕生都在营建阿房宫,想让这座宫殿成为秦帝国不朽的象征,甚至在图纸上规划了后宫的位置,要将六国的珍宝都藏在宫中。雾中的阿房宫那般真实,飞檐上的铜铃似乎都在作响,廊腰缦回间,竟有宫女的身影闪过,穿着楚地的罗裙,衣袂翻飞如蝶,手中捧着的玉盘里,仿佛盛着刚摘的荔枝。
“陛下,此乃吉兆啊!” 赵高突然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台阶上,声音谄媚得发颤,“九鼎显灵,预示阿房宫必能建成,大秦江山永固万代!这是上天在称颂陛下的功绩啊!”
大臣们纷纷附和,唯有冯去疾皱着眉,欲言又止 —— 他见过的东海蜃楼虽奇幻,却从未如此清晰,更不会有宫女的身影在其中走动。
秦始皇却未说话,目光死死盯着雾中阿房宫的匾额。那匾额上本该刻着他亲题的 “阿房宫” 三字,此刻却空无一物,只有银灰色的雾气在匾额处流动,渐渐凝成一行血色大字:“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放肆!” 秦始皇猛地拔出腰间的鹿卢剑,剑刃劈向雾墙,却只砍到一片虚无,银灰色的雾气在剑风下散开,又迅速聚拢,那行字愈发鲜红,像用新鲜的血写就。他气得浑身发抖,剑指雾墙:“妖邪作祟!传朕旨意,让方士们燃百斤艾草驱邪!”
可方士们刚点燃艾草,雾气突然翻涌起来,那些字在雾中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无数冤魂的脸 —— 有被活埋在阿房宫地基下的墨家弟子,他们的胸口插着断裂的青铜尺;有沉入江底的楚兵,头发上还缠着水草;还有死于汞毒的工匠,七窍流着银珠,他们齐齐朝着秦始皇伸出手,嘴里发出无声的呐喊,雾气中弥漫开浓重的血腥气。
巴清站在人群后,指尖轻轻转动墨家机关环,铜环上刻着的 “备城门” 铭文泛起微光。她太清楚这不是普通的海市蜃楼 —— 这是鼎中冤魂借着汞雾制造的 “蜃景”,那些冤魂带着六国的怨恨,带着被秦法镇压的怒火,想让秦始皇亲眼看到秦亡的结局。而阿房宫的幻影,既是秦始皇的执念,也是催命的符咒 —— 他越是渴望建成宫殿,冤魂的力量就越强。
“陛下,此乃汞魂作祟,非艾草能驱。” 巴清上前一步,斗篷下的墨者甲泛着冷光,“臣女愿带墨家弟子入禁区,重启镇汞锁,镇压冤魂。只是这需用殷商玉珏作引,还请陛下赐下当年从殷墟所得的玄圭。”
秦始皇转头看向她,目光复杂如雾。三个月前骊山祭鼎的 “清主祀”,昨夜李斯伏诛的 “鼎魂索命”,此刻雾中的 “亡秦” 预言,桩桩件件都与巴清脱不了干系。可他又不得不倚重她 —— 殿内的方士们早已吓得瘫软在地,禁军连靠近雾墙都不敢,除了掌握墨家机关术的巴清,没人能控制这失控的汞毒。
“准奏。” 秦始皇最终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给你三千赤霄军,三日之内,必须清除汞毒。若失败……” 他没有说下去,但腰间的鹿卢剑已微微出鞘,寒光凛冽。
巴清屈膝行礼,目光掠过雾中的阿房宫幻影。她看见幻影中的宫殿正在崩塌,宫女的身影化作飞灰,那些冤魂的脸愈发清晰。她知道,这三日不仅要镇压汞魂,还要应对暗处的杀机 —— 赵高看她的眼神,早已藏不住刻骨的敌意,而秦始皇的信任,也如这雾中的幻影般脆弱,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四:残匣低语定权谋】
深夜的九鼎殿,汞雾已被驱汞车压制在殿内三尺高的范围,地面铺着一层混合了丹砂与硫磺的粉末,泛着淡淡的红光。巴清带着三十名墨家弟子正在修复镇汞锁,青铜锁链穿过鼎耳,链尾系着刻有殷商铭文的玉珏,弟子们按照 “墨者之法” 转动锁链,每转一圈,便齐声念诵一句 “禁杀伤人,天下大义”—— 这是当年墨者巨子腹?入秦时定下的规矩,墨家机关需以大义为引,方能发挥最大效力。
“主母,赵高派人在禁区外布了二十个眼线。” 青鸾低声禀报,手中拿着从眼线身上搜出的令牌,上面刻着 “中涓” 二字,“都是他的心腹内侍,说是‘协助’我们清除汞毒,实则是想盯着您的一举一动,好找把柄在陛
巴清冷笑一声,指尖拂过鼎身的铭文,指甲划过 “牧野” 二字:“他倒是心急。李斯刚死,就想踩着我的尸骨往上爬。” 她从袖中取出楚式密匣,打开盖子,里面空空如也,只有底部的甲骨文在烛光下泛着微光,匣壁内侧刻着细小的墨家机关纹路,“但他不知道,这密匣才是真正的杀器。”
青鸾凑近一看,瞳孔骤然收缩:“主母,这是墨家的‘引魂匣’!当年巨子传给您的信物?”
“正是。” 巴清指尖转动匣底的玉扣,密匣突然发出细微的齿轮转动声,“李斯死前紧握这匣子,想用楚巫咒术借匣引魂害我,却反让鼎中冤魂都认了这匣子为媒介。如今只要转动这玉扣,就能操控汞魂 —— 他以为是杀我的利器,反倒给了我掌控九鼎的钥匙。” 她轻轻转动玉扣,鼎身突然震动,殿外的汞雾泛起涟漪,雾中的阿房宫幻影再次浮现,只是这次,匾额上写的不再是 “楚虽三户”,而是 “清主天下” 四个银字,在夜色中格外醒目。
青鸾惊得捂住嘴,声音发颤:“主母,这要是被陛下看到,您就百口莫辩了!”
“他会看到的。” 巴清合上密匣,目光坚定如铁,“三日之后,我要让他亲眼看到,只有我能掌控九鼎,只有我能护大秦江山。赵高想害我,冯去疾想排挤我,六国旧部想借汞毒复国 —— 这盘棋,该由我来落子了。”
正说着,殿外传来脚步声,赵高的声音隔着雾墙传来,带着虚伪的笑意:“巴清大人,陛下听闻您修复机关辛苦,特意让老奴送来西域进贡的极品丹砂,助您镇压汞魂。”
巴清示意青鸾收起密匣,自己走到殿门处,隔着半尺厚的汞雾望去,赵高站在石灰墙外,手里捧着描金锦盒,身后跟着两名捧着食盒的内侍。“有劳赵大人亲自跑一趟。” 她声音平淡,指尖却已握住腰间的青铜匕首 —— 墨家弟子刚禀报,赵高的内侍靴底藏着淬毒的短刀。
赵高笑着将锦盒递过来,盒盖雕刻着鸾鸟衔珠纹,做工精致:“这丹砂是于阗国进贡的,色泽鲜红如血,比咱们骊山产的好用百倍,陛下特意嘱咐老奴送来。”
巴清接过锦盒,指尖刚碰到盒盖,便察觉到里面的机关 —— 盒底藏着细小的汞针,只要打开盒盖,针就会弹出刺入手指,而锦盒的夹层里,藏着沾了汞毒的丹砂,一旦接触皮肤,便会顺着血脉蔓延。她不动声色地将锦盒放在案上,笑道:“多谢赵大人,还请回禀陛下,三日后清晨,臣女定能清除汞毒,恭迎陛下视察。”
赵高的目光在殿内扫过,看到鼎身的锁链,眼中闪过一丝阴鸷,随即又堆起笑容:“那老奴就静候巴清大人的佳音了。对了,陛下还说,若是需要帮手,尽管吩咐老奴,宫中的方士、工匠,随您调用。”
“不必了。” 巴清淡淡回绝,“墨家机关有自己的规矩,外人插手反倒误事。”
待赵高走远,青鸾怒冲冲地踹了一脚石灰墙:“他竟如此歹毒!不仅想暗害您,还想派人监视墨家机关的秘术!”
“不足为惧。” 巴清打开锦盒,取出里面的丹砂,果然见丹砂中混着细小的汞珠,在烛光下泛着冷光,“这丹砂已被汞毒污染,他是想让我在重启镇汞锁时中毒,到时再污蔑我故意释放汞毒,好取而代之。可惜,他忘了我是巴郡丹砂世家出身,这点伎俩,还入不了我的眼。”
她将丹砂倒入鼎中,鼎身发出刺耳的嘶鸣,雾中的阿房宫幻影突然崩塌,化作无数银灰色的碎片,那些冤魂的脸在碎片中尖叫着消散。“让弟子们准备‘焚汞符’,用硫磺、硝石混合制成,明日清晨点燃,能暂时困住汞魂。” 巴清拿起密匣,指尖划过匣身的凤鸟纹,“再去查赵高的底细,我记得他当年在赵国做过质子,与楚巫有旧,这背后定有牵扯。”
青鸾领命而去,殿内只剩下巴清与转动锁链的墨家弟子。烛光下,她的身影映在鼎身,与饕餮纹重叠在一起,像一尊沉默的神像。她想起幼年时祖父说的话:“丹砂能炼丹,亦能杀人;九鼎能镇国,亦能覆国。” 如今想来,祖父说得没错 —— 权力就像这汞毒,能让人登峰造极,也能让人万劫不复。
窗外的汞雾渐渐变淡,露出远处阿房宫的夯土基址,月光洒在基址上,像铺了一层寒霜。巴清知道,三日之后,这里要么成为大秦的新生之地,要么成为埋葬一切的坟墓。而她手中的楚式密匣,将决定最终的结局。殿外传来鸡叫,天快亮了,新的棋局,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