盆底朝天!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沾染在盆底内壁的、那些残留的幽蓝汞液与黑色污垢,在接触到冰冷地面的瞬间,竟如同活物般,迅速向着盆底中央一处极其隐蔽的凹槽汇聚、流淌!
更骇人的是!
随着汞液与污垢的汇聚,那处原本只是隐约有纹路的凹槽,竟在众目睽睽之下,显露出清晰无比的纹路——那是一条盘曲昂首、吐着蛇信的狰狞妖蛇!蛇身扭曲缠绕,构成一个复杂邪异的符文!整个纹路线条流畅阴毒,散发着浓烈的、与楚地巫术同源的诅咒气息!
楚式降咒蛇纹!
竟赫然刻在这口由相国李斯亲自带来的、用以查验汞样的青铜验汞盆底!
“蛇…蛇纹!是楚巫降咒!”有眼尖的臣子失声尖叫!
死寂!比之前更恐怖的死寂瞬间攫住了整个金銮殿!所有的惊呼、指责戛然而止!空气仿佛被冻结!连蒸腾的黑烟都似乎凝固了一瞬!
李斯泼汞的动作僵在半空,枯瘦的脸上那愤怒与控诉的表情瞬间凝固,转而化为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愕与…一丝极难察觉的慌乱!他死死盯着盆底那清晰无比的楚式蛇纹,如同见了鬼魅!
丹墀之上,嬴政敲击御案的手指,骤然停住。冕旒玉藻缝隙中射出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死死锁定了盆底那狰狞的蛇纹,又缓缓移向僵立的李斯。
巴清强忍着右臂撕心裂肺的剧痛和几乎要晕厥的眩晕,单膝跪地,用仅存的左臂支撑着身体。她看着盆底那刺目的蛇纹,又看向李斯那张惊愕的脸,染血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疯狂、带着无尽嘲讽的弧度。
【三:血汞逆鳞(咒火反噬)】
金銮殿上,时间仿佛被那盆底骤然显现的楚式降咒蛇纹冻结。
李斯脸上的惊愕与慌乱只持续了极其短暂的一瞬,立刻被更深的阴鸷与狠戾覆盖。他猛地指向盆底蛇纹,声音因急速思考而略显尖利:“妖术!此乃巴清妖术!她以自身毒血污秽铜盆,伪造此纹,妄图构陷本相!陛下明鉴!此盆乃少府秘库所出,入库皆有铁卷记录!绝无可能……”
他话音未落!
异变再生!
那口原本倒扣在地、盆底蛇纹清晰可见的青铜验汞盆,突然间像是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所撼动,毫无征兆地开始剧烈震颤起来!整个盆子都在颤抖,发出一阵沉闷而低沉的嗡鸣声,仿佛是它在痛苦地呻吟。
更让人惊恐的是,盆底那原本由汞液和污垢所显现出来的楚式降咒蛇纹,此刻竟然像是有了生命一般,开始疯狂地活动起来!那些幽蓝色的汞液在纹路上急速流转,如同血液在血管中奔腾,同时还伴随着强烈的搏动,散发出令人目眩的惨绿光芒。
而那盘曲的妖蛇虚影,更是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要挣脱铜盆的束缚,昂首嘶鸣!它的身体扭动着,鳞片闪烁着寒光,一双眼睛透露出狰狞和邪恶,让人不寒而栗。
与此同时,巴清那只被污秽汞液泼中、正在剧烈腐蚀的右臂伤口处,涌出的不再是纯粹的黑色毒血,而是混杂了幽蓝汞液与黑垢的、粘稠如膏的诡异混合物!这混合物散发着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腥甜与腐臭,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竟如同滚烫的岩浆般,“滋滋”作响,腐蚀出细小的坑洼!
一股无法言喻的、源自同源剧毒与诅咒的暴戾共鸣,在巴清的毒臂与盆底妖蛇纹之间疯狂激荡!
就在这共鸣达到顶峰的刹那!
巴清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那妖蛇纹路,口中发出一串嘶哑、艰涩、充满无尽怨毒与毁灭欲望的殷商古咒!那声音仿佛不是出自人类喉咙,而是来自九幽地狱的诅咒!正是《归藏》血契术中,引动同源反噬的“逆鳞咒”!
咒言落下的瞬间!
嗤啦——!
盆底那疯狂流转的惨绿蛇纹,如同被无形的巨力从内部撕裂!一道粘稠、炽热、如同燃烧血液般的暗红色汞流,混合着破碎的铜绿与诅咒黑气,猛地自蛇纹七寸处(符眼位置)激射而出!如同一条被激怒的毒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扑数步之外的相国李斯!
“相国小心!”李斯身边的心腹属吏惊骇欲绝,下意识地伸手欲挡!
噗嗤!
暗红汞流如同烧红的铁水,瞬间洞穿了那属吏的手掌!去势不减,狠狠撞在李斯那身华贵的玄色锦袍前胸!
“呃!”李斯闷哼一声,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得踉跄后退两步!
滋滋滋——!
令人毛骨悚然的腐蚀声爆响!李斯锦袍前胸被暗红汞流击中的部位,蟒纹刺绣连同丝绸瞬间碳化、焦黑、消融!露出底下中衣!更要命的是,那暗红汞流如同活物般,并未四散流淌,而是紧紧吸附在破损的锦袍上,疯狂地向内腐蚀、渗透!一股混合着金属锈蚀与皮肉焦糊的恶臭瞬间弥漫开来!
李斯枯瘦的脸上第一次露出真实的、无法掩饰的剧痛与惊恐!他清晰地感觉到胸口的灼烧剧痛正迅速蔓延!那汞毒仿佛带着诅咒的意志,要钻透他的皮肉,蚀入他的骨髓!
“护驾!护驾!妖妇行凶!”赵高尖锐的嘶喊终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殿前甲士刀戟瞬间出鞘,寒光闪闪,指向跪伏在地、右臂兀自升腾着黑烟毒气的巴清,却无人敢上前一步!那盆底兀自闪烁着惨绿光芒的妖蛇残纹,以及李斯胸前那团仍在疯狂腐蚀的暗红毒汞,散发着令人灵魂冻结的邪异气息!
【四:墨鳞证毒(少府暗痕)】
死寂再次笼罩章台殿,唯有李斯胸前那团暗红毒汞腐蚀锦袍发出的“滋滋”声,如同毒蛇的吐信,敲打着每一个人的神经。他脸色惨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枯瘦的手指死死捂住胸口灼痛之处,指缝间渗出焦黑的丝缕和淡淡的血痕。那阴鸷深沉的眼眸深处,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剧痛、愤怒,以及一丝被毒物反噬的、源自本能的恐惧。
巴清单膝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右臂的剧痛如同地狱的业火灼烧,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她强撑着抬起头,染血的嘴角依旧挂着那丝冰冷的弧度,目光越过指向她的森寒戟尖,落在李斯胸前那片焦黑狼藉之上。
“相国大人……”她的声音因剧痛和虚弱而沙哑不堪,却字字如冰锥,清晰地穿透死寂,“这楚巫降咒蛇纹,蚀铜化血,反噬其主……滋味如何?”她缓缓抬起那只未被腐蚀的左手,指尖指向那口倒扣在地、盆底惨绿蛇纹兀自明灭不定的青铜验汞盆,“此盆,当真出自少府秘库,清白无瑕吗?”
李斯眼中厉色一闪,强忍剧痛,嘶声道:“妖妇!休得胡言!此盆入库铁卷……”
“铁卷?”一个沉稳却带着金石之音的声音突然自殿侧响起,打断李斯。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墨者矩子不知何时已立于殿柱阴影之下,手中捧着一卷陈旧的皮质卷宗和一块巴掌大小、边缘焦黑的青铜碎片。“陛下,”墨者矩子向御座躬身,“臣奉诏查验少府秘库器物录,此验汞盆形制纹路,确录于三年前入库铁卷‘癸字七号’。然……”他话锋一转,举起手中那块青铜碎片,“此碎片,乃地宫‘玉衡’血印旁,被汞毒腐蚀崩落的青铜鼎屑。其上残留汞毒,经墨家秘法析验,其性…其性竟与相国大人锦袍上吸附的毒汞,同源同质!”
他猛地将手中那块焦黑碎片掷向李斯脚下!
“当啷!”
碎片落地,翻滚了几圈,停在那口倒扣的验汞盆旁。碎片表面覆盖着粘稠的、幽蓝与暗红交织的污垢,正散发着与李斯胸前毒汞如出一辙的腥甜腐臭!
“同源?!”群臣再次哗然!看向李斯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疑!少府秘库的验汞盆底暗刻楚巫咒纹,盆中汞毒竟与地宫“玉衡”血印旁残留的毒汞同源?!这意味着什么?
李斯脸色瞬间由惨白转为铁青!他死死盯着地上那片散发同源毒息的碎片,又看看自己胸前那团仍在缓慢腐蚀的毒汞,枯瘦的手掌因用力而骨节爆响!胸口的灼痛此刻如同毒蛇噬心,提醒着他一个可怕的事实——这毒汞,绝非巴清能伪造!它来自地宫深处,来自那口被血契镇压的巨鼎!而他的验汞盆……他猛地想起三年前,少府监造此批验器时,正是他李斯的心腹督造!那盆底的纹路…
“相国大人!”巴清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洞穿虚妄的冰冷,“您这验毒之盆,内刻楚咒,外引地宫同源之毒,当真是…验得一手好毒啊!不知此等通玄手段,是欲验汞之纯,还是…欲验我巴清之忠?!”她猛地咳嗽起来,咳出带着黑丝的污血,目光却死死钉在李斯脸上。
丹墀之上,那持续不断的敲击声早已停止。嬴政缓缓自御座上站起。玄色龙纹袍袖无风自动,冕旒玉藻剧烈晃动,遮蔽了他此刻眼中究竟是焚天的怒火,还是彻骨的冰寒。他一步步走下玉阶,太阿剑鞘拖曳在光滑如镜的黑曜石地面上,发出“嚓——嚓——”的锐响,每一步都踏在众人的心跳之上。
他走到殿中,停在倒扣的青铜盆与那片毒汞碎片旁,又看了一眼李斯胸前那触目惊心的腐蚀痕迹。最后,他冰冷的目光扫过跪伏在地、右臂兀自蒸腾着毒烟的巴清。
“相国,”嬴政的声音死水般平静,却蕴含着风暴来临前的恐怖威压,“这盆,这毒,还有你胸前的伤…给朕,一个解释。”
无形的帝王杀机如同实质的冰山,轰然压下!李斯只觉得胸口那灼痛的毒伤猛地一缩,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他喉头一甜,一丝黑血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溢出。他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却发现所有的话语在那双冕旒后深不见底的眼眸注视下,都显得苍白无力。
金銮殿上,落针可闻。唯有毒汞腐蚀的滋滋声,如同丧钟的余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