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托盘盛着三斛幽蓝汞液,
李斯的铜尺探入时泛起不祥黑斑。
“清夫人,这汞毒掺了楚地腐心草!”
他厉叱掷出验毒铜盆,
盆底楚式蛇纹在血汞中骤然显形——
却在撞上巴清残臂的刹那,
咒纹逆流噬主,反溅相国蟒袍。
【一:残血承露(丹墀索命)】
骊山地宫的血腥寒气尚未散尽,咸阳宫章台殿的晨光已带着刺骨的冷冽。嬴政高踞九阶玄玉御座之上,冕旒垂下的玉藻遮蔽了所有神情,唯有指节在御案无意识敲击的“嗒嗒”声,如同冰锥,扎在每一个朝臣的心尖。昨日地宫“清主祀”的血谶与巴清那惊心动魄的“血契安鼎”,像两团无形的阴云,沉沉压在金銮殿顶。
巴清立于丹墀之下,身形比昨日更显单薄。玄色深衣遮掩下,右臂的麻布绷带已被新渗出的黑血浸透,湿冷粘腻地贴在皮肉上。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牵动着骨髓深处汞毒侵蚀的剧痛,与地宫“玉衡”血印传来的、若有若无的阴寒悸动交织,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她强撑着挺直脊梁,脸色苍白如金纸,唯有眼底深处燃烧着两点幽冷的火焰。
“启禀陛下,”中车府令赵高尖细的声音打破压抑的死寂,他手捧一方青玉托盘,盘中三盏青铜小斛,盛满幽蓝粘稠、闪烁着金属冷光的汞液,“此乃地宫‘玉衡’血印旁所取汞样,按制,当由少府卿查验纯度,以安圣心。”他微微侧身,目光扫向文官队列最前端,“相国大人?”
李斯稳步出列,玄色锦袍上暗绣的云气蟒纹在晨光下仿佛活了过来。他面容枯瘦,眼神却锐利如鹰隼,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沉静。他身后,两名少府属吏抬着一口尺许见方、通体泛着暗沉乌光、形制古朴的青铜方盆,盆沿錾刻着细密的饕餮云雷纹,盆底内壁隐约可见繁复的凹槽纹路。
“臣,遵旨。”李斯声音平稳,向御座躬身。他并未立刻动作,目光却如同冰冷的探针,扫过巴清苍白的面容和她那微微颤抖、被宽大袍袖遮掩的右臂,嘴角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阴冷弧度。
他走至丹墀中央,两名属吏将沉重的青铜验汞盆置于殿中黑曜石地板上。李斯自袖中取出一根尺许长的紫铜量尺,尺身光洁如镜,两端镶嵌着辟邪兽首。他手持铜尺,缓步走向赵高手捧的青玉托盘。
“清夫人掌天下丹砂,督造地宫汞河,劳苦功高。”李斯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大殿,“然,汞毒凶险,关乎龙脉社稷,一丝杂质亦足可倾覆山河。昨日地宫异变,更添疑虑。今日,便由本相亲自验看这‘玉衡’汞样,以证清白,安陛下之心,亦安…清夫人之心。”
他枯瘦的手指捻起第一盏青铜小斛,将其中幽蓝的汞液缓缓倾倒入那口暗沉乌光的青铜验汞盆中。粘稠的汞流如同凝固的毒蛇,滑入盆底,发出沉闷的声响。
李斯手持紫铜量尺,动作沉稳而精确,将量尺缓缓探入盆中幽蓝的汞液。
就在紫铜量尺没入汞液的刹那——
滋滋滋!
一阵极其轻微、却清晰可闻的腐蚀声响起!
令人惊讶的是,原本那光滑如镜的紫铜尺身,在与汞液接触的瞬间,竟然发生了惊人的变化!只见无数细密的黑色斑点如蛛网般在接触部位迅速浮现,并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开来。
这些黑色斑点就像墨汁滴入清水中一样,迅速晕染开来,仿佛要将整个紫铜尺身都染成黑色。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斑点不仅在扩大,还在不断加深,颜色变得越来越黑,越来越浓郁。
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从这些黑色斑点中散发出一种极其细微、却又让人作呕的腥甜腐臭味。那股味道虽然很淡,但却能让人立刻感到一阵恶心,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胃里翻江倒海一般。
“嗯?”李斯眉头猛地一皱,发出一声惊疑的低哼。他迅速抽出量尺!
只见紫铜尺身浸入汞液的部分,已然布满坑洼,附着着一层粘稠的、散发着腐臭气味的黑色污垢!与上方光洁的铜色形成刺目的对比!
“腐心草?!”李斯猛地抬头,枯瘦的脸上瞬间布满寒霜,目光如淬毒的利箭,直刺巴清!“此乃楚地巫医炼制蛊毒专用的腐心草汁!遇汞则显,蚀铜化黑!清夫人!你向陛下地宫龙脉灌注的,竟是掺了楚巫剧毒的汞液?!”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带着滔天的震怒与控诉!
死寂的大殿瞬间被引爆!群臣哗然!无数道惊骇、恐惧、猜忌、鄙夷的目光,如同万千毒刺,瞬间刺向丹墀下那摇摇欲坠的玄衣身影!
【二:铜盆咒隐(蛇纹现踪)】
“楚巫剧毒?!”
“巴清竟敢如此?!”
“昨日血谶‘清主祀’,果然包藏祸心!”
“谋逆!这是要毁我大秦龙脉啊!”
群臣的惊呼、指责如同沸腾的滚油泼入冰水,瞬间在金銮殿上炸开!空气变得粘稠而灼热,带着浓烈的杀机与恐慌。
李斯枯瘦的脸上怒意勃发,眼中却闪烁着算计得逞的冰冷光芒。他猛地将手中那根沾满黑色污垢的紫铜量尺狠狠掷于地上,发出刺耳的金石交击声!随即,他枯枝般的手指直指那口盛满幽蓝汞液的青铜验汞盆,声音如同裂帛,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证据确凿!此汞样掺入楚巫腐心剧毒,意图侵蚀地宫铜鼎,坏我龙脉根基!其心可诛!”他霍然转身,面向御座,深深一躬,“陛下!巴清勾结楚巫,以毒汞乱国,罪不容诛!请陛下即刻下旨,锁拿妖妇,彻查巴氏丹砂产业,捣毁其通敌巢穴!”
他的话音仿佛还在空气中回荡,然而就在这一瞬间,他的身体却突然像是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所控制一般,猛地弯下腰去。
只见他的双手如同铁钳一般紧紧地抓住了那口沉重的青铜验汞盆的边缘,仿佛这是他生命中最后一件重要的事情。
在所有人都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盆中盛满的、幽蓝粘稠的汞液,连同盆底那层散发着腐臭的黑色污垢,一起高高地举过头顶。
然后,他毫不犹豫地将这盆汞液朝着丹墀之下的巴清狠狠地泼了过去!
那汞液在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如同一条蓝色的毒蛇,张牙舞爪地向着巴清扑去。
“妖妇!看汝毒物!”
粘稠幽蓝的汞液混杂着黑臭污垢,如同一道污秽的瀑布,挟着刺鼻的腥风,劈头盖脸泼向巴清!
巴清瞳孔骤缩!她身体虚弱至极,根本无力闪避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更可怕的是,她右臂的剧毒与这泼来的同源汞液产生着致命的共鸣,拉扯着她的神魂!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她那只垂在身侧、被麻布包裹的右臂,仿佛受到刺激般,不受控制地猛地抬起,挡在身前!
噗嗤——!
污秽的汞液与黑垢,绝大部分狠狠泼在了她抬起格挡的右臂之上!
滋滋滋——!
令人牙酸的剧烈腐蚀声瞬间爆响!包裹右臂的厚重麻布在接触汞液的刹那,如同冰雪般消融!露出了底下那条乌青发黑、裂纹密布、如同鬼爪般狰狞的臂膀!汞液泼洒其上,如同滚油滴入冷水,爆发出更猛烈的腐蚀反应!黑烟升腾!恶臭弥漫!
“呃啊——!”巴清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凄厉痛哼!身体如遭重击,踉跄后退数步,几乎栽倒在地!右臂传来的、深入骨髓的灼烧与腐蚀剧痛,瞬间超越了她所能承受的极限!
然而!
就在那泼洒的汞液与巴清毒臂剧烈反应、黑烟蒸腾的混乱瞬间!
那口被李斯掷出的青铜验汞盆,“哐当”一声砸落在巴清身前不远处的黑曜石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