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空气带着消毒水特有的凛冽,穿过走廊,涌入喧嚣的晨会大厅。
郑主任站在高台上,镜片后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底下每一张麻木或隐藏着不安的脸。
他清了清嗓子,通过麦克风放大的声音冰冷而坚硬:“近期,部分人员出现情绪过度波动的情况。为了大家的身心健康,院区决定,从即日起,对‘认知重塑’疗程进行强化。希望各位积极配合。”
台下,人群中掠过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骚动,随即又被死寂吞没。
张野的拳头在口袋里悄然握紧。
他知道,这所谓的“强化”,不过是新一轮高压管制的开始。
果不其然,晨会一结束,两个身穿白色制服的护工便径直走向了小川。
小川瑟缩了一下,试图躲到人群后面,但那两个护工像铁钳一样抓住了他的胳膊。
“只是稳定情绪的营养素,对你有好处。”其中一人面无表情地解释着,另一人已经熟练地卷起小川的袖子,将一支装有淡蓝色药剂的注射器刺入他的静脉。
小川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随即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眼神中的最后一丝光亮也迅速黯淡下去,变得空洞而涣散。
当晚,宿舍楼的熄灯号响起后,世界陷入一片黑暗与沉寂。
张野悄无声息地贴在小川的门前,透过门板上那道细小的裂缝向里望去。
月光惨白,勾勒出房间里令人心悸的一幕。
小川蜷缩在冰冷的墙角,整个人缩成一团,仿佛一个受惊的婴儿。
他的手指在斑驳的墙皮上无意识地划动着,一遍又一遍,执拗地重复着几个简单的轨迹。
那是他被剥夺了语言、表情和思想后,唯一剩下的一种本能的表达。
张野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要窒息。
他缓缓地、极其小心地从皮带扣的夹层里,取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微型装置。
这是他耗费了无数心血改装的信号发生器。
他没有开启任何可能被侦测到的电磁波,而是将其调至最低频率的物理震动模式,然后轻轻贴在冰冷的金属门框上。
笃。笃。笃。
三下短促而轻微的震动,以一种独特的节奏,通过门框,传递进死寂的房间。
那是小川被送进来之前,他母亲每晚都会敲响的房门声,代表着“晚安,妈妈爱你”。
墙角那个蜷缩的身影猛地一僵。
小川划动的手指停了下来,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空洞的目光第一次聚焦,望向门口的方向。
在那双死水般的眼眸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一粒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光点,顽强地亮了起来。
与此同时,远在城市另一端的出租屋里,林枫正对着一台跳动着无数代码的电脑。
他面前的“故障云盘”——一个被他用来接收特殊加密信息的废弃网络空间,突然弹出了一个新文件。
他立刻戴上耳机,点开播放。
一阵持续了十二秒的、毫无规律的电流杂音传来。
但在专业音频分析软件的光谱图上,这片混沌的杂音之下,隐藏着一条极度微弱、几乎与背景噪音融为一体的波形。
林枫迅速将其分离并放大,转换成摩斯电码。
滴滴,嗒嗒,滴嗒……
一串短促的信息被飞快破译出来:“b2东侧,通风管可通广播主机。陈护工可接应。”
林枫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瞬间明白了,这不是普通的单向信息,这是张野利用厂区内部广播系统线路的微弱电磁回波,反向发送出来的信号!
那个疯子,竟然把广播系统变成了他的发射器!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在键盘上化作残影。
他没有回复任何信息,而是开始编写一段全新的音频脚本。
他从一个公开的政府档案网站上,下载了一段某地残疾人联合会真实会议的录音,并从中精准地剪辑出了一句话:“……任何机构和个人,不得以康复、治疗的名义,非法限制公民人身自由……”
赵子轩凑了过来,看着屏幕上那段只有几秒钟的录音,又看了看林枫正在叠加的、一段看似混乱的低频震动波形——那是张野设计的震动解码层,能将音频转化为特定设备可以接收的物理震压信号。
“这太冒险了,”赵子轩的声音压得极低,“广播系统有信号审查,一旦被截获,我们和张野都会暴露。”
林枫的目光没有离开屏幕,瞳孔里反射着跳跃的代码流,他的声音冷静而决绝:“那就让全厂都知道,什么叫‘合法的非法’。”
深夜,青钢康复中心地下二层。
冰冷的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潮湿的气味。
借着巡查的名义,陈护工与一个维修工打扮的人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