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立秋一夜之间成为“全省首富”的消息,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的涟漪一圈圈扩散,不仅震撼了普通百姓,也牵动了无数隐藏在暗处的目光。黑瞎子沟这个往日里宁静甚至有些闭塞的小山村,骤然间被推到了风口浪尖,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一种不同寻常的躁动。
巨额现金在程家大院只停留了一夜加半个白天,就在王铁山带领的退伍兵团队荷枪实弹的护卫下,以及李胜利与县市银行紧急协调来的运钞车配合下,分批运往了县里和市里的银行,变成了存折上一长串令人眩晕的数字。但金钱带来的巨大引力场,却并未随之消散,反而因为这种“看不见摸不着”却人人皆知存在的财富,变得更加引人遐想和觊觎。
首先感受到变化的,是屯子里的普通村民。他们看待程立秋一家的眼神,变得更加复杂。羡慕和敬佩依然是主流,毕竟程立秋发财后,没有忘本,屯里的路是他出钱修的,那所简陋的小学也是他出资翻新扩建的,这次起参更是让不少屯里人赚足了工钱。但隐隐的,也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和敬畏。以前见面可以拍着肩膀喊“立秋”,现在多半会下意识地带上“程老板”的尊称,说话也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程立秋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变化,心中微叹,却也知道这是财富带来的必然效应,他只能尽量保持往日里的随和,但那份无形中的距离感,已然产生。
更明显的变化,来自外部。
屯子里开始出现一些陌生的面孔。他们穿着与本地农民格格不入的夹克衫或皱巴巴的西装,操着南腔北调的口音,以各种名义在屯子里转悠。有的自称是“药材研究所”的,想要考察参田的土壤和环境;有的说是“报社记者”,要采访农民企业家程立秋的先进事迹;还有的干脆就是油头粉面的“业务员”,声称有“一本万利”的投资项目想与程老板合作。
这些人,无一例外,最终都会“偶然”地溜达到程家那气派的院墙外,伸着脖子往里张望,或者试图与在附近玩耍的孩童、坐在门口晒太阳的老人搭话,拐弯抹角地打听程立秋的日常起居、产业规模、家里有多少人、平时有什么爱好、甚至是他和妻子魏红的关系如何。
王铁山和他手下的退伍兵们,如同警惕的哨兵,构筑起了严密的外围防线。他们化装成普通村民,或在屯口“闲逛”,或在程家附近“干活”,将这些陌生人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一旦发现有人行为鬼祟,试图靠近程家核心区域或纠缠不清,便会立刻上前,用看似客气实则不容置疑的语气进行盘问和“劝离”。有几个不开眼的地痞,收了不知哪路人的钱,想趁着夜色在程家院墙上泼粪捣乱,被夜间巡逻的队员抓个正着,结结实实揍了一顿后扔出了黑瞎子沟,自此再无人敢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然而,这些明面上的“苍蝇”还好防范,真正让程立秋感到棘手的,是来自家庭内部和体制内的一些“暗流”。
程立夏和程立冬,在程立秋卖出天价人参的消息传开后,几乎是第一时间就从海边的渔村跑了回来。两人脸上的表情,已不是简单的羡慕嫉妒,而是掺杂了震惊、狂躁和一种“本该有我一份”的扭曲愤懑。他们没有直接来找程立秋,而是先回了老程头那里。
低矮破旧的老屋里,烟雾缭绕。程立夏像一头焦躁的困兽,在地上走来走去,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六七十万!他妈的!六七十万啊!爹!你听见没?老二他一个人独吞了!他眼里还有你这个爹,还有我们这两个兄弟吗?”
程立冬蹲在墙角,闷头抽着廉价的卷烟,眼神闪烁不定,偶尔舔一下干裂的嘴唇,不知道在想什么。
老程头坐在炕沿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浑浊的眼睛里情绪复杂。有对巨额财富的震惊,有对二儿子能力的惊叹,但更多的,是被大儿子的话勾起的、积压多年的偏心与不甘。他哑着嗓子开口:“那是立秋自己挣下的产业……当初分家,都说好了的……”
“分家?那是他逼我们的!”程立夏猛地停下脚步,挥舞着手臂,唾沫星子横飞,“要不是他当初那么绝情,我们能过得这么惨?爹,现在他指头缝里漏一点,就够我们吃香喝辣一辈子了!他那么有钱,帮衬帮衬自己亲兄弟,不是天经地义吗?我看他就是为富不仁!忘了本了!”
老程头被大儿子的话戳中了心窝子,沉默了半天,重重地叹了口气:“那……那你说咋整?”
程立夏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和狠厉:“咋整?去找他!当着全村人的面找他!他是大名鼎鼎的程老板,全省首富!总要脸面吧?我们就说他发了财,不管老爹和穷兄弟的死活!我看他脸上挂不挂得住!就算要不来太多,一人要个万儿八千的,总行吧?他那么多钱,拔根汗毛比我们腰粗!”
一直沉默的程立冬这时抬起头,闷声闷气地说了一句:“二哥……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他手下那些人,凶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