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南(1 / 2)

王十三钦点了一位以刚正不阿、熟知礼法着称的文官翰林院侍读学士李彬为正使,又选派了一位精明强干、通晓边务的武官锦衣卫指挥佥事吕毅为副使,组成问责使团。

使团携带了措辞严厉的帝国诏书,主要内容包括:

严词质问黎季犁弑君篡位之罪。

要求其立即做出解释,并交出王位。

声明帝国已接到陈氏王族幸存者陈天平的控诉,将派人查验陈氏宗族情况。

命令黎季犁亲自赴边境迎接帝国使团,并接受质询。

使团阵容庞大,仪仗威严,既彰显天朝威仪,也带有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同时,王十三又通过郭英雄的锦衣卫系统,向潜伏在安南境内的密探发出指令,命他们密切关注黎季犁的动向和安南军队的调动,并设法接触安南国内的反对势力。

数日后,帝国问责使团从宁波启程,南下前往广西,准备从那里进入安南。庞大的仪仗在官道上绵延,吸引着无数百姓的目光,也向南方传递着一个清晰而强大的信号:天朝,正在密切关注此事。

帝国问责使团在李彬和吕毅的率领下,历经跋涉,抵达了帝国与安南的边境镇南关。与此同时,安南陈氏遗孤陈天平也被从广西思明府接来,与使团汇合。

按照计划,使团将护送陈天平进入安南境内,向黎季犁当面质询,并“查验”陈氏宗族情况。这是一次极具风险的政治试探,帝国方面并非没有准备。副使吕毅麾下有一千精锐的帝国边军护送,旌旗招展,甲胄鲜明,既显威仪,亦是威慑。

使团先遣人员已提前通报安南方面。黎季犁的回复异常恭顺,表示将在边境重镇坡垒关设宴,恭迎天朝使者大驾,并“自陈冤屈”。

然而,当帝国使团护着陈天平,越过镇南关,进入安南境内不过数十里,行至一处名为隘益的险要山谷时,异变陡生!

两侧山林中突然杀声四起,伏兵尽出!箭矢如雨点般落下,滚木礌石从山坡上轰然砸落!袭击者身着安南军服,却毫无旗号,攻势极其凶猛狠辣,目标明确直指被护卫在中心的陈天平!

“保护陈公子!”吕毅拔刀怒吼,指挥帝国士兵结阵抵抗。

但事发突然,地形不利,敌军数量远超预期,且显然早有预谋。帝国军虽奋勇抵抗,伤亡却急剧增加。

混乱中,一支冷箭精准地穿过人群缝隙,正中陈天平心口!紧接着,数名安南死士不顾性命地扑入帝国军阵,刀斧齐下,将重伤倒地的陈天平乱刃分尸!

“公子!!”李彬文官出身,何曾见过如此惨状,惊骇欲绝。

吕毅目眦欲裂,拼命冲杀,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陈天平的尸身被敌军抢走,首级被割下挑在长竿上示威!

袭击来得快,去得也快。敌军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满地狼藉和帝国士兵的尸体。使团仪仗散落,正使李彬惊魂未定,副使吕毅身负重伤,一千精锐折损过半,而他们此行最重要的象征陈天平,已惨遭杀害,尸骨无存。

数日后,安南国都升龙的胡朝宫殿内。

黎季犁看着木盒中盛放的、用石灰处理过的陈天平的首级,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的得意笑容。他转身对惊魂未定的帝国使团幸存者(李彬等人在被故意放回)说道:

“天使莫怪,边境多匪患,定是山贼流寇所为。唉,可惜了陈公子,竟遭此不幸!本王定会严查凶徒,为公子报仇!”他的语气虚伪至极,眼神中却充满了挑衅。

李彬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黎季犁:“你......你......分明此事定与你脱不了干系!你竟敢袭杀天朝使团,戕害陈氏宗嗣!你就不怕天朝雷霆之怒吗?!”

黎季犁哈哈大笑,笑容一收,阴冷道:“天使有何证据证明是本王所为?若是山贼所为,天朝也要怪罪本王吗?至于陈氏,哼,如今首级在此,岂不是证明其已‘绝嗣’?还请天使回禀皇帝陛下,本王恭候册封!”

赤裸裸的蔑视和挑衅!黎季犁用最暴虐的方式,告诉帝国:我不怕你们,我就是要篡位,你们能奈我何?

李彬等人在安南士兵的“护送”下,被逐出安南。带着屈辱、愤怒和陈天平被杀的消息,返回帝国。

消息以八百里加急传回宁波行辕。

当王十三听到使团被袭、官兵伤亡、尤其是陈天平被虐杀、黎季犁竟敢如此嚣张回应时,即便是以他的城府,也瞬间勃然大怒!

“嘭!”他猛地一掌拍在案上,坚硬的紫檀木案几竟被拍出一道裂痕!

“好!好一个黎季犁!”王十三的声音冰冷如刀,蕴含着滔天怒火,“弑君篡位,欺瞒天朝,袭杀天使,戕害宗嗣如今更是公然挑衅!朕若不复此仇,不诛此獠,何以统御万邦?何以面对天下?!”

行辕内气温骤降,鄂尔哲图、郭英雄等重臣跪伏在地,大气不敢出。

“陛下,”鄂尔哲图抬头,眼中燃烧着战意,“黎季犁自寻死路!请陛下下旨,臣愿亲提大军,踏平安南,擒此逆贼,将其碎尸万段!”

郭英雄也沉声道:“黎季犁倒行逆施,天怒人怨。陛下兴仁义之师,讨逆平乱,为属国伸张正义,必得天佑,四海归心!”

王十三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眼神恢复冷静,但杀意已决。

“传旨!”他声音斩钉截铁,

“通告安南及周边藩属:黎季犁弑君篡位,欺天罔上,袭杀天使,戕害陈嗣,罪大恶极,人神共愤。朕决意兴天兵,讨逆平乱,为安南陈氏伸张正义,恢复藩国秩序!”

“擢升成国公朱能为征夷将军,新城侯张辅为副将,统率大军,克日南下!”

“命兵部、户部全力筹措粮草军械,经由海路及陆路运抵前线。”

“令锦衣卫及南洋各卫所,加紧搜集安南山川地形、兵力部署、粮草囤积情报,并设法联络安南国内心向陈朝、不满黎季犁之势力,以为内应!”

帝国的战争机器再次高速运转起来。

讨黎诏书迅速传遍天下,占据了绝对的道德制高点。安南之事,已从最初的政治博弈,彻底转变为一场不容任何妥协的正义战争。

名将朱能、张辅接旨后,立刻奔赴广西前线,开始调兵遣将,勘察地形,制定进军方略。

无数的粮草、军械、药材从各地起运,庞大的船队汇聚于南方港口,陆路上的车队绵延不绝。

曾经参与征日、经验丰富的军官和士兵被优先抽调,组成南征军的核心骨干。

王十三坐镇后方,统筹全局。他虽然愤怒,但并未失去理智。他深知安南山林密布、气候炎热、疫病横行,远比日本更难攻打。他反复叮嘱朱能、张辅:“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勿贪功冒进,以碾压之势,徐徐图之。”

数月后,一切准备就绪。在镇南关外,帝国南征大军誓师出征。旌旗蔽日,刀枪如林,士气高昂。这一次,帝国不再是试探性的问责,而是要以泰山压顶之势,彻底碾碎那个胆敢挑衅天威的逆臣,将安南重新纳入帝国的秩序之下。

帝国讨胡大军兵分两路,如同巨大的铁钳,从两个方向扼向安南的心脏升龙府。

西路军,由出身云南沐王府、熟悉西南边情地貌的左副将军沐晟统领。

这支军队主要由云南都司的精锐卫所兵、以及部分善于山地作战的土司兵组成。

他们从云南临安府出发,目标是溯红河而下。

这条路线水路并进,但沿途山高林密,河岸险峻,安南军队可利用地形层层设防,进军难度极大。

沐晟性格沉稳,用兵谨慎,深知此行艰险,故步步为营,一边清剿沿岸敌军据点,一边保障水路运输畅通,稳步向安南腹地推进。

东路军,则是此次南征的绝对主力与矛头。

由征夷将军、成国公朱能亲自坐镇,右副将军、新城侯张辅为副帅。

大军从广西凭祥州出发,经镇南关进入安南境内。

这条路线相对开阔,是传统入侵安南的主要通道,直插红河三角洲平原,但也必然遭遇安南最精锐部队的拼死抵抗。

朱能勇猛善战,威望极高;张辅虽年轻,却已是久经沙场、深通谋略的后起之秀。

东路军士气高昂,装备精良,一路势如破竹,连克坡垒关、隘益等要隘,锐气正盛。

黎季犁闻讯,大惊失色,急忙调集全国兵力,依托险要地形和炎热气候,试图阻挡帝国大军的前进。其子黎澄等将领分头抵御,安南战场硝烟四起。

然而,就在东路军高歌猛进之际,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给了帝国南征事业沉重一击。

时值盛夏,安南之地暑热难当,瘴疠横行。帝国士兵多为北人,水土不服者甚众,军中疫病开始蔓延。

主帅朱能,虽贵为国公,勇武过人,却也无法抵挡这无形杀手的侵袭。

他或许因年事已高,或许因连日督师操劳,不幸染上瘴疠,病情迅速恶化。

大军行至谅山附近时,朱能已无法骑马,只得卧于担架之上。他自知不起,紧急召来副将张辅及一众高级将领于病榻前。

帐内药气弥漫,朱能面色蜡黄,气息微弱,但眼神依旧锐利。他紧紧握住张辅的手,声音嘶哑却坚定:

“张辅,陛下以重任托付我等逆黎未灭,吾竟先病倒于,此实乃憾事!”他剧烈地咳嗽了几声,“东路大军乃国之锐气,不可因此受阻,吾之后由你统率全军继续进军!务必与沐将军会师多邦城,平灭逆黎扬我天朝国威!”

张辅跪在榻前,虎目含泪,哽咽道:“国公放心!末将定竭尽全力,不负国公重托,不负陛下圣恩!”

朱能艰难地点点头,目光扫过其他将领:“尔等需同心协力辅佐张将军不,得有误。”言毕,溘然长逝。

一代名将,未能战死沙场,却病殁于异国征途,令三军震动,无不悲恸。

朱能的突然病逝,让东路军瞬间失去了主心骨。军心难免浮动,加之疫病困扰,进军速度明显放缓。

在此危急关头,张辅挺身而出。他虽年轻,但资历并不浅,更兼有勇有谋,在军中也素有威望。他强忍悲痛,首先稳定情绪,妥善处理朱能后事,并立即以八百里加急向远在宁波的王十三奏报噩耗并自请处分。

王十三接到奏报,亦是震惊悲痛,但深知战事不可一日无帅。他迅速下旨:

“览奏,痛悼朱能遽然离逝。然军务紧急,不可稍滞。着新城侯张辅,即刻继任征夷将军,总领东路军务,并节制西路军沐晟部。望其仰体朕心,克承朱能遗志,奋勇进剿,早奏凯歌!”

这道旨意,正式确认了张辅的主帅地位,给予了其全权。

张辅临危受命,展现出卓越的统帅才能。他并未急于冒进,而是首先整顿军队:

严令军医全力防治疫病,改善营地卫生,尽可能减少非战斗减员。

厚恤伤亡,鼓舞士气,亲自抚慰将士,强调为国尽忠、为朱能报仇。

调整进军策略,更加注重侦察和侧翼安全,避免因求胜心切而中伏。

在稳定内部后,张辅重新挥师前进。他用兵更加灵活,一面以主力继续正面施压,一面分兵奇袭安南军粮道和后方据点。安南军本以为帝国军因主帅病逝会士气低落、停滞不前,没想到在张辅的指挥下,攻势反而更加凌厉难测。

西路沐晟得知朱能病逝、张辅继任的消息后,虽感意外,但仍恪尽职守,加速了沿红河的推进速度,以期尽快与东路军会师。

张辅派出信使与沐晟保持密切沟通,协调两路军的进军路线和会师时间表。他知道,黎季犁必定在安南京师多邦城集结重兵,准备做最后决战。只有两路大军成功会师,形成合力,才能以最小的代价攻克这座坚城。

帝国东西两路大军,在经历了主帅更迭的波折后,再次如同两道不可阻挡的铁流,冲破安南军的层层阻截,坚定不移地向着共同的目标多邦城汹涌而去。

东路大军在张辅的统领下,化悲痛为力量,攻势愈发凌厉。首要目标直指安南边境最后的屏障多邦隘。此处山势险峻,黎季犁在此设置了连绵数十里的木栅、壕沟和营寨,号称“栅栏防线”,屯驻重兵,企图将帝国军阻挡在红河三角洲之外。

张辅亲临前线勘察,发现敌军防线虽长,但兵力分散,且士气因连战连败而低落。他决定不再拖延,集中优势兵力,发动雷霆一击。

“传令!神机营前置,以火炮、火铳轰击敌军栅栏和箭楼!弩兵、弓箭手覆盖射击!盾车掩护,步兵梯队准备强攻!”张辅的命令简洁有力。

战斗瞬间爆发!帝国军的火器发挥了巨大威力,轰鸣的炮火将安南军的木质工事炸得粉碎,硝烟弥漫。在火力掩护下,帝国步兵推着盾车,如同移动的城墙,冲向敌军防线。安南军被强大的火力和帝国士兵悍不畏死的冲锋所震慑,防线多处被突破。

经过一昼夜的惨烈激战,多邦隘终于被攻克!帝国东路军打开了通往安南腹地的门户,缴获大量军械物资,士气大振。

与此同时,西路军在沐晟的稳步推进下,也成功清除了红河沿岸的一系列安南据点,控制了部分水道,打通了与东路军的陆路联系。

两路大军终于在安南境内胜利会师!旌旗招展,鼓号齐鸣,两支历经苦战的军队汇成一股更强大的洪流,兵锋直指安南胡朝的核心多邦城。

多邦城,黎季犁政权最后的希望。此城背靠红河,城墙高厚,护城河宽深,经过精心加固,易守难攻。城内囤积了大量粮草,黎季犁将其最精锐的部队,包括他花费重金组建的王牌象兵部队,全部收缩于此,准备做困兽之斗。

黎季犁深知帝国火器厉害,故而在城防上做了针对性布置,加厚了城墙,准备了大量沙袋和灭火设施。他将其象兵部署在城门后方,准备在帝国军攻城时突然杀出,利用巨象的冲击力践踏帝国军阵。

张辅与沐晟会师后,并未立即攻城。他们仔细勘察了多邦城的地形和防御,强攻必然损失惨重。

“多邦城坚,强攻非上策。”张辅在军事会议上指出,“黎季犁将主力集中于东门和北门,因其判断我主攻方向必是地势较为平坦之处。其倚仗者,无非城高池深,及其象兵。”

沐晟补充道:“然其西门临水,地势低洼,防守相对薄弱,且黎季犁或许认为我军不善水战,从此处进攻可能性低。”

张辅眼中精光一闪:“既如此,我等便反其道而行之!”

一个“声东击西”的作战计划迅速形成。

决战的前夜,帝国军营寨悄然进行着部署。

当夜,月黑风高。多邦城东门外,突然火把通明,杀声震天!大批帝国士兵推着云车、抬着飞梯,鼓噪而进,做出全力猛攻东门的姿态!帝国军的火炮、床弩也集中轰击东门城墙,制造出巨大的声势。

黎季犁闻报,果然判断帝国军主攻东门,急忙将预备队和最重要的象兵部队调往东门方向增援。城东陷入一片混乱和激烈的攻防战中。

然而,这一切都是张辅的佯攻!真正的杀招,在西边。

就在东门激战正酣,吸引安南军主力注意力之时

多邦城西门外,红河之上,不知何时悄然聚集了数十艘快船和小艇!船上满载着帝国最精锐的神机营官兵以及精选的悍勇步兵!

随着一声令下,这些船只如同离弦之箭,快速冲向西门外水浅处!士兵们迅速涉水登岸,直扑城墙!

“神机营!火力压制城头!”带队军官低吼。

训练有素的神机营官兵迅速列队,抬起早已装填好的火铳、迅雷铳,对着西门城楼和垛口就是一轮齐射!

“砰砰砰砰!”

密集的弹雨如同泼水般洒向城头,打得守军措手不及,死伤惨重,根本抬不起头。与此同时,工兵迅速架设简易浮桥和云梯,突击队顶着盾牌,冒着零星箭矢,开始攀爬城墙!

西门守军本来就不多,且精锐已被调往东门,此刻遭遇如此猛烈诡异的突袭,瞬间崩溃!

东门,黎季犁正焦急地指挥守城,并等待着象兵出击的最佳时机。突然,西门方向传来剧烈的火铳声和喊杀声,让他心中猛地一沉!

“不好!中计了!”他惊骇万分,急忙想抽调兵力回援西门。

但为时已晚!东门的帝国佯攻部队看到信号,攻势骤然加强,死死咬住了东门的安南军主力。

更致命的是,被寄予厚望的象兵部队,在混乱中被迫提前投入战斗,从东门冲出,试图冲散帝国军的攻城队伍。

然而,张辅早已料到此举!帝国军阵中迅速推出新研制的火炮和大量装备火铳、火箭的士兵。

面对轰鸣的火炮、弥漫的硝烟和四处横飞的弹丸火箭,从未经历过如此场面的战象受惊了!它们发出惊恐的嘶鸣,不再听从驭手的指挥,反而调头狂奔,冲撞践踏起自己后方的安南军队阵型!安南军顿时陷入极大的混乱和自相踩踏之中!

帝国军趁势猛攻,东门防线也开始动摇。

而此时,西门已被帝国突击队成功突破!城门从内部被打开!更多的帝国士兵如同潮水般涌入多邦城内!

城内巷战随即展开,但失去统一指挥和士气的安南军已无力回天。帝国军东西对进,迅速控制了城墙和各处要道。

黎季犁见大势已去,在少数亲信护卫下,仓皇抛弃皇宫和军队,带着家眷从北门突围而出,向南方逃窜。

经过一夜激战,黎明时分,帝国军的大旗终于插上了多邦城的城头。安南黎朝的都城,宣告陷落。

张辅与沐晟在残破的皇宫前会师。虽然胜利,但两人脸上并无太多喜色,更多的是疲惫和对将士伤亡的痛惜。此战虽巧妙破城,但安南军的顽抗依然给帝国军造成了不小的损失。

“逆黎虽溃,黎季犁未擒,战事尚未结束。”张辅看着南方,沉声道。他知道,追剿残敌、安抚地方、重建秩序,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多邦城陷落,黎朝大势已去,但黎季犁及其核心党羽的逃亡,意味着战事尚未彻底终结。此人能篡国称帝,必有其势力根基,若让其喘息整顿,或煽动南部势力,恐再生波折。

主帅张辅与副帅沐晟稍事休整,立即分派任务,展开追剿。

沐晟率西路军一部,负责清剿红河三角洲地区零星的抵抗,并保障后勤粮道畅通,同时派兵南下占领一系列战略要点,防止黎季犁向北反扑。

张辅则亲率东路军主力,水陆并进,南下追击。陆路骑兵沿官道快速推进,水路则征集、建造船只,载运步兵和给养沿海南下,形成立体追击态势。

在南下追击的同时,张辅做了一项至关重要的政治举措:分兵攻克并进驻安南故都升龙。

升龙城是安南陈朝多年的都城,政治意义非凡,且人口众多,商业繁盛。张辅率军入城时,严令部下秋毫无犯,张贴安民告示。

他亲自在昔日陈朝宫殿前召集城中父老、士绅、僧道,宣读帝国诏书,声音洪亮而肃穆:

“安南陈氏,世代恭顺,乃天朝藩屏。逆贼黎季犁,弑君篡位,罪恶滔天,更欺瞒上国,袭杀天使,人神共愤!朕承天命,遣师南下,非为土地人民,实为伐罪吊民,为陈氏复血仇,为安南伸正义!”

“今逆黎已遁,王师克复升龙。尔等原系陈朝子民,遭逆胡胁迫,情有可原。自今日起,各安其业,勿惊勿疑。帝国天兵,只诛首恶,不扰良善。待平定全境,自当访求陈氏遗裔,重续宗祀,还尔等太平!”

这番宣示,极大地安抚了升龙及周边地区的民心。许多原本对胡朝不满或持观望态度的安南官民,开始转而接受甚至欢迎帝国军的到来,减少了南进大军的后顾之忧。

黎季犁一路南逃,惶惶如丧家之犬。他最初逃往其起家之地清化,试图组织抵抗,但帝国军推进速度太快,当地势力见其大势已去,纷纷闭门不纳或甚至倒戈。

黎季犁只得继续向南逃窜,最终与其子黎苍等人汇合,带领最后一点残兵败将和家眷,乘船逃往安南中部的乂安、顺化一带沿海地区,企图依托复杂的海岸线和山林负隅顽抗,甚至做好了流亡海外的准备。

张辅洞察其奸,一面令陆路大军加紧压迫,一面命令水师舰队沿海岸线南下,严密监视所有可能出逃的海口,张网以待。

最终,帝国的天罗地网在奇罗海口收紧。

得到当地百姓的线报,帝国水师舰队锁定了黎季犁残部藏匿的几艘海船。陆路追兵也及时赶到,控制了海岸。

一场毫无悬念的围捕战打响。帝国水师战船火炮齐鸣,瞬间击毁、击伤数艘敌船。陆军在滩头设防,阻止任何登陆逃窜企图。

走投无路的黎季犁父子,眼见逃生无望,在绝望中被帝国士兵从破损的船舱里拖出,束手就擒。与他们一同被俘的,还有黎朝的主要宗室和官员。

曾经不可一世、弑君篡位的胡朝皇帝,如今成了帝国的阶下囚。黎朝,自立国至灭亡,仅短短数年。

肃清残敌、初步稳定局势后,张辅在升龙城整理战报,书写奏章,派遣快马以八百里加急,飞报皇帝王十三。

奏章详细禀报了自多邦城破后,分路追击、攻克升龙宣抚百姓、直至奇罗海口擒获黎季犁父子的全过程。最后,张辅以沉稳而恭敬的笔触写道:

“仰赖陛下天威,将士用命,逆首黎季犁并其子黎苍等一干首恶,已于奇罗海口悉数擒获,黎朝宗庙已隳,党羽尽散。安南全境,寇氛涤荡,百姓初安。臣等谨奏:安南已定。”

张辅“安南已定”的捷报以最快的速度送达。群臣欢欣鼓舞,然而关于如何处置安南故地的争论,也随之展开。

以部分文臣和翰林院清流为代表的一派,主张“兴灭继绝”的儒家传统理念:

“陛下,安南虽乱,然陈氏为王数百年,素称恭顺。今逆黎既诛,正宜访求陈氏遗裔,哪怕旁支远亲,册封为王,恢复其国,以彰显天朝存亡继绝之仁德,则安南民心必服,四夷必敬。”

但王十三高踞龙椅,听完各方议论,却缓缓摇头,目光扫过殿内文武,最终定格在悬挂的巨幅东亚舆图上。

“卿等所言,乃常理。”他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然,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安南陈氏,经此大乱,纵有遗裔,亦必孱弱难恃,如何能镇抚一方?若再立一王,不过徒具虚名,数十年后,难免又生权臣篡逆、或外敌窥伺之祸,难道届时朕之子孙,还要再次劳师远征?”

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安南的位置上:

“黎季犁篡逆,袭杀天使,此乃对天朝权威之公然挑衅!朕发兵平乱,非仅为陈氏复仇,更是为扞卫帝国之纲纪!如今逆党伏诛,安南全境光复,此乃天意使其重归华夏版图!”

“朕意已决:废安南王国旧制,其地设为帝国行省,称‘安南布政使司’! 遣流官,置郡县,行教化,一如内地!使其永绝藩镇割据、篡逆频仍之祸根!”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这意味着帝国将直接管辖这片土地,不再保留任何形式的自治王国。这是彻底的“改土归流”。

王十三的意志就是帝国的最终决策。详细的行政规划迅速出台:

“置安南布政使司,治所设于升龙城。下辖十七府、四十七州、一百五十七县。”这套行政体系几乎完全复制了帝国的内地制度,将安南旧有的、相对松散的管理结构彻底打碎重组。

“调派官吏:从两广、云贵、湖广等地抽调大量经验丰富的官员,赴安南各级衙门任职。布政使、按察使、都指挥使等封疆大吏,则由中央直接任命心腹重臣担任。”

“驻军镇守:留戍南征精锐及抽调其他卫所兵,共三万,分驻升龙、清化、乂安、顺化等要地,归安南都指挥使司统领,负责弹压地方,防备外侮。”

“安抚与清查:清查户口田亩,登记造册,以为征税、徭役之基。对安南旧官,愿归顺者量才录用,顽抗者或囚或徙。”

一套完整的、旨在实现直接统治的国家机器,开始强力嵌入安南的社会肌体。

行政和军事控制之外,王十三深知文化认同才是长治久安的根本。他推行了系统的汉化政策:

“书同文”:官方文书、法令、教育,强制使用汉字。逐步废除或边缘化安南本土的喃字等文字系统。设立官学,招募安南士子学习儒家经典和帝国律法。

“车同轨”:统一度量衡、货币。此举极大地促进了经济整合,加强了帝国对贸易和税收的控制。

“行同伦”:推广华夏衣冠礼仪,鼓励与中原习俗看齐。兴建孔庙,祭祀华夏先贤。

“开科取士”:在安南推行科举制度。允许安南士子参加科举考试,优秀者可前往帝都参加会试甚至殿试,进入帝国官僚体系。这为安南精英阶层提供了一条上升通道,是极具吸引力的怀柔手段。

这些政策的核心目的,是潜移默化地消除安南的文化独特性,使其在文化、制度、心理上逐渐向帝国核心靠拢,最终实现“天下一体”的格局。

安南改为安南布政使司的消息传回当地,引起了复杂的反响。一部分早已心向中原或渴望稳定的士绅百姓表示欢迎,但更多的地方豪强和坚守传统的势力则感到不安与抵触。大规模的改土归流和文化变革,注定不会一帆风顺。

张辅、沐晟等将领在完成初步的平定和行政设置后,陆续率主力北返,留下部分军队和大量的文官体系。他们带回了赫赫战功和无上荣耀,也将一个全新的、充满了机遇与挑战的安南省留给了帝国。

帝国对安南的直接统治,如同一剂猛药,强行灌入安南的躯体。虽然带来了秩序与制度,但也伴随着难以避免的阵痛与排斥。帝国官吏的强硬作风、繁重的赋税徭役、文化上的强势同化,以及部分官员的贪腐,都深深刺痛了安南各阶层的神经。

“书同文”让许多旧式文人失去地位,“车同轨”损害了地方豪强的利益,“行同伦”则触犯了普通百姓的传统习俗。不满的情绪如同地火,在安南各地蔓延。小规模的抗税、抗役事件层出不穷,最终汇聚成了更大的反抗浪潮。

在诸多起义中,以一位名叫黎利的豪族为首的势力,最为壮大且组织严密。黎利自称“平定王”,打出了“驱逐北寇,恢复安南”的旗号,巧妙地将民族情绪与对帝国具体政策的不满结合起来,吸引了大量失意士绅、破产农民、乃至对胡朝残余势力仍有眷恋者加入,声势浩大,屡败帝国地方驻军,甚至一度围攻州府。

消息传回北京,王十三震怒。他无法容忍如此大规模的反叛。

“黎利?跳梁小丑,也敢称王?”紫宸殿内,王十三的声音冷若冰霜,“朕能立安南,便能平安南!鄂尔哲图!”

“臣在!”老将鄂尔哲图踏步出列。

“调你的蒙古骑兵去!”王十三下令,毫不掩饰其铁血手段,“朕不要招抚,不要怀柔!朕要你以最快的速度,最狠的手段,碾碎所有反抗!让安南人知道,顺从,才能生存;反抗,唯有毁灭!”

“臣,领旨!”鄂尔哲图眼中闪过草原狼般的凶光。他深知皇帝要的是什么不是治安战,而是一场震慑性的屠杀。

不久,数千名来自帝国北方草原的蒙古骑兵,在鄂尔哲图的率领下,如同恐怖的飓风,南下涌入安南。这些骑兵与帝国南方军队风格截然不同,他们弓马娴熟,来去如风,战术凶残,以首级和掠获为功,对热带山林并无太多不适应,反而其机动性正好克制起义军初期的松散组织。

蒙古骑兵的到来,瞬间改变了战场态势。

一场典型的围剿在清化附近的山谷展开。黎利的一部主力在此驻扎,试图凭借地形抵抗。

鄂尔哲图并未急于进攻。他派轻骑四处侦察,切断了起义军的粮道和情报来源,将其困在山谷中。

三日后,黎明时分,浓雾弥漫。蒙古骑兵悄然完成了包围。

“吹号!”鄂尔哲图冷漠下令。

苍凉恐怖的牛角号声划破晨雾!数千蒙古骑兵如同从地狱中涌出的幽灵,从四面八方同时发起冲锋!他们并不急于近身肉搏,而是凭借精湛的骑射技术,绕着惊慌失措的起义军阵地狂奔,箭矢如同飞蝗般泼洒进去!

起义军多是步兵,阵型瞬间被射得千疮百孔。试图突围者,被蒙古马刀如同砍草般劈倒。战斗很快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和追击。山谷中尸横遍野,鲜血染红了溪流。

鄂尔哲图骑着马,缓缓行于尸骸之间,对身边的副将道:“陛下要的是震慑。传令:将所有俘虏和首级,垒成‘京观’,立于官道之旁。让所有安南人看看,反抗天朝的下场!”

蒙古骑兵的残酷手段取得了短暂的效果,安南各地的反抗似乎被血腥镇压下去。黎利的主力损失惨重,本人似乎也销声匿迹。

数月后,一份来自安南前线的奏报呈送王十三:黎利派遣使者,表示愿意“归顺”,条件是帝国赦免其部众,并给予其一个世袭的土官职位。

朝堂上,有大臣认为黎利势穷来降,应予接受,以显怀柔,亦可尽快平息安南乱局。

王十三看着奏报,沉吟片刻,问鄂尔哲图:“你以为如何?”

鄂尔哲图皱眉道:“陛下,黎利此人,能聚众造反,非易与之辈。其降,恐非真心,或是缓兵之计。”

王十三冷笑一声:“朕岂不知?然,若能诱其现身,一劳永逸,岂不更好?准其降!但要求他亲自来升龙受封!朕倒要看看,他敢不敢来!”

黎利竟然真的来了!他只带了数十名亲卫,前往东都。

帝国安南布政使司举行了盛大的“受封宴”。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气氛看似融洽。

突然,黎利掷杯为号!其亲卫猛地掀翻桌案,拔出暗藏的短刃,直扑席上的帝国安南布政使和鄂尔哲图!与此同时,宴会厅外杀声大作,大量早已混入城内的起义军精锐突然发难,攻击守军!

“保护大人!”

“拿下逆贼!”

宴会厅内瞬间大乱!鄂尔哲图虽年迈,但勇武不减,拔刀力战,护在文官面前。黎利的目标很明确擒杀或重创帝国在安南的最高官员,再次点燃全面起义的烽火!

然而,就在黎利以为计谋得逞之际,异变再生!

宴会厅的侧门和窗户突然被撞开,涌入的并非起义军,而是大批盔明甲亮、手持劲弩的帝国影卫!他们手中的弩箭,冰冷地对准了混战中的所有人。

紧接着,厅外起义军的喊杀声迅速被更激烈的战斗声和惨叫声取代,显然遭到了早有准备的伏击。

黎利脸色骤变,心知中计!

此时,厅外走进一人,正是本应在后院“休养”的帝国安南布政使!他冷冷地看着黎利:“黎将军,陛下圣明,早已洞悉尔诈降之策。本官不过略施小计,引蛇出洞罢了。尔之党羽,城外伏兵,此刻想必已全军覆没。”

原来,王十三和鄂尔哲图根本不信黎利会真心投降。他们将计就计,布下这个局,目的就是将黎利及其核心党羽诱出藏身地,一网打尽!

黎利仰天长叹:“天不佑我安南!”遂欲自刎,却被身旁的影卫闪电般击落兵器,生擒活捉。

黎利被押送北京,最终被处以极刑。其起义军残部群龙无首,在蒙古骑兵和帝国正规军的持续清剿下,逐渐瓦解。

安南的表面秩序得以恢复,蒙古骑兵的恐怖威名和影卫的精准打击,让反抗暂时转入了地下。

然而,王十三在北京接到捷报时,并未太多喜悦。他对鄂尔哲图道:“黎利虽死,然安南之地,反抗之火恐难真正熄灭。朕之以力服人,或可平一时之乱,难收百年之心。”

鄂尔哲图默然,他知道皇帝说的是事实。武力可以摧毁有组织的反抗,却无法轻易抹去一个民族的文化认同和独立意识。

安南黎利起义虽暂平,但其死灰复燃的潜在威胁与帝国统治始终存在的“水土不服”,如同一根尖刺,扎在王十三心头。朝堂之上,虽无人敢直言,但那种征服者与被征服者之间的无形隔阂与对抗,他能清晰地感受到。

“小小安南,疥癣之疾,竟敢屡叛不止!”北京紫禁城暖阁内,王十三指间敲击着安南布政使司送来的、满是隐晦抱怨和求援信号的奏章,语气中已不带怒气,只有一种近乎冰冷的漠然,“朕能踏平万里漠北,慑服四海诸国,岂容尔等宵小在卧榻之旁反复横跳!”

侍立一旁的鄂尔哲图感到一股令人窒息的威压,他知道,皇帝这次是真的动了真火,并非针对某次具体叛乱,而是对整个安南地区的抵抗情绪失去了耐心。

“陛下息怒,臣愿再......”

“不必了。”王十三打断他,“此次,朕要亲往。”

鄂尔哲图大惊:“陛下万金之躯,岂可再临险地?安南瘴疠横行,叛匪不定.....”

王十三站起身,走到窗前,望向南方,他的目光仿佛已穿透千山万水:“险地?这天下,对朕而言,何处不是坦途?瘴疠?朕早已百毒不侵。”

他缓缓抬起手,体内那浩瀚如星海的浑厚内力开始奔涌,周身空气似乎都开始微微扭曲。

“朕倒要看看,亲自坐在那升龙城中,还有谁敢作乱!”

话音未落,王十三的身影竟在原地渐渐变淡,如同融入虚空!下一刹那,他已完全消失不见!

鄂尔哲图目瞪口呆,他知道皇帝武功深不可测,但这等近乎缩地成寸、天涯咫尺的神通,依旧超出了他的想象!

王十三的感觉并非瞬移,而是将速度提升到了极致。他的身影在常人无法感知的维度中穿行,山川河流在脚下飞速倒退,云层被轻易撕裂。他并非飞行,而是以一种超越物理常识的方式,在天地元气的脉络中急速“游动”。

仅仅约莫两个时辰!从北京到安南升龙数千里的遥远距离,竟被他以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跨越!

当他身影再次凝实,已然出现在安南布政使司衙门的上空。他并未直接闯入,而是如同一片落叶,悄无声息地落于衙门前广场的中心。

此时已是傍晚,夕阳的余晖洒在他玄色的龙纹常服上。他的突然出现,未惊动任何人,直到守卫的兵士揉了揉眼睛,才惊恐地发现皇帝陛下竟不知何时站在那里!

“陛......陛下?!”守卫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跪倒,锣声警讯瞬间传遍全城。

整个东都城瞬间炸开锅!皇帝陛下竟毫无征兆地御驾亲临?这是何等惊天动地的大事!安南布政使连滚爬爬地冲出衙门,跪地迎接,浑身颤抖,不知是福是祸。

王十三并未多看他们一眼,他的灵觉如同水银泻地般铺开,瞬间覆盖了整个东都城乃至周边区域。城中百姓的窃窃私语、官员的惶恐、驻军的紧张、乃至隐藏在城市角落的一些不安分的气息,都清晰地映入他的感知。

“看来,朕来得正好。”他淡淡地说了一句,语气平静,却让所有听到的人如坠冰窟。

王十三入驻行辕后,并未立刻召见官员处理政务,而是屏退左右,独自一人,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东都城外的三叠山。他感受到此地有一股奇异而庞大的生命能量波动,与他记忆中某种熟悉又陌生的东西隐隐呼应。

在山林深处,一处被茂密藤蔓遮掩的洞口,王十三停下了脚步。

“出来吧。”他对着洞口平静地说道。

洞内沉默片刻,随即传来窸窣声响。一个身材依旧魁梧,但脸上多了几分风霜与狠厉,穿着类似安南北部蛮族首领服饰的中年汉子,缓缓走了出来。当他看清洞外之人面容时,整个人如遭雷击,瞳孔骤然收缩,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与一丝深藏的激动!

“主上?!!”他声音干涩嘶哑,几乎破音,随即猛地跪伏在地,身体因激动而微微颤抖,“雷莫参见主上!恭贺主上成就大业,登基为帝!”

此人,正是当年黑蜂寨的二寨主雷莫!

王十三看着他,眼中也闪过一丝讶异:“雷莫?你竟在此地。朕记得,当年敏王府事败......”

雷莫抬起头,虎目含泪,既有重逢的喜悦,也有往事不堪回首的悲愤:“主上明鉴!当年朱棣老儿清洗,我等追随敏王,不,是追随主上您的,几乎被斩杀殆尽!属下侥幸,提前收到风声,知大势已去,又迟迟得不到主上您的指令,万般无奈,只得带着我那一双儿女和侄儿雷泽,一路南逃,九死一生,才躲到这安南蛮荒之地苟全性命。”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复杂:“属下无能,未能追随主上左右,建功立业,反而......”

王十三抬手打断他:“往事已矣。你能活下来,便是造化。你如今在此,做些什么?朕感知到此地气息颇为奇特,与你有关?”

提到这个,雷莫精神一振,脸上露出几分自豪与野性:“回主上!属下逃至安南,最初藏身于这北部黄连山、莱州一带的深山老林。此地蛮人部落众多,不服王化,争斗不休。属下凭着一身武功和狠劲,倒也很快站稳脚跟。”

“后来,就一直在这里培育黑王蜂!”雷莫眼中放出光来,“此地气候湿热,花草繁盛,远比中原更适合蜂群繁衍!属下便重操旧业,将带来的蜂种在此培育结果,发生了惊人的异变!”

他激动地比划着:“此地的环境似乎极其特殊,黑王蜂在此不仅体型增大了数倍,毒性、凶猛程度、繁殖速度都远超从前!更是变异出了许多属下都未曾料到的能力甚至那些普通的黑蜂,也个个变得膘肥体壮,凶悍异常!”

“属下依靠这些变异蜂群,轻易便能驱赶野兽、击退敌对部落、甚至控制猎物很快,便收服了周边大大小小数十个蛮人部落。他们视属下蜂群如神罚,尊属下为为‘蛮王’!”

雷莫说到这里,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得意,“如今,属下不敢说掌控整个安南,但这北部山区,百万蛮人皆听属下号令!属下一直在山中经营,近期才确切听闻主上您已一统天下,登基为帝,正思忖着如何带人去中原投奔您,万万没想到主上您竟天神般降临于此!这真是天意!”

王十三静静地听着,眼中光芒闪烁。这真是意料之外的强大助力!他原本只是想亲自来镇压叛乱,没想到竟遇到了当年埋下的这枚暗棋,而且已成长为一支不容忽视的力量。

“带朕看看你的蜂群。”王十三道。

雷莫恭敬引路,进入山洞深处。越往里走,空气中那种奇异的感觉越发强烈,还伴随着一种低沉的、令人心悸的嗡嗡声。

穿过一道石门,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一个巨大的天然溶洞,洞顶悬挂着无数巨大无比的蜂巢,每一个都大如房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黑金色光泽。无数体型大得吓人、复眼闪烁着凶光的黑王蜂在巢穴间飞舞,它们的翅膀震动带起强烈的气流。更令人惊异的是,这些蜂群的活动似乎极有规律,仿佛被一个统一的意志所指引。

“主上请看,”雷莫指着最大的那个蜂巢,“蜂后已然异变,其灵智其灵智似乎远超寻常,属下与之似乎有种模糊的感应,能大致引导蜂群的方向。”

王十三的感知何等敏锐,他立刻察觉到,这变异的蜂后其精神波动异常强大,几乎形成了某种原始的蜂巢意识网络,而雷莫通过秘法,成为了这个网络的一个关键节点,从而能影响蜂群。

“很好。”王十三点头,“你的蜂群,可能用于征战?”

雷莫闻言,眼中闪过狂热:“绝对可以!主上!这些变异黑蜂,毒性猛烈,中者顷刻麻痹甚至毙命!其飞行速度极快,难以防备!更可怕的是,它们能听从属下的引导,进行集群攻击,专攻敌军眼耳口鼻等脆弱之处,甚至能钻入甲胄缝隙!寻常军队,在蜂群面前根本不堪一击!而且,它们还能用于侦察、追踪、投毒用途极广!”

他顿了顿,补充道:“这些年,周边几个不安分的前来征剿,都是被属下的蜂群轻易击退,死伤惨重,从此再不敢进山。”

王十三看着这庞大的、嗡嗡作响的恐怖蜂群,嘴角终于勾起一丝冰冷的笑容。

“雷莫。”

“属下在!”

“朕欲彻底平定安南,永绝后患。那些冥顽不灵、屡屡反叛的安南人,需要一场彻底的‘洗礼’。你的蜂群,正是朕所需的天赐神兵。”

“请主上吩咐!雷莫及麾下所有蛮人战士、亿万蜂群,皆听主上号令!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雷莫激动地再次跪倒。

王十三的御驾亲征,并未带来大军压境,反而异常安静。但这安静之下,一场前所未有的、恐怖的战争形态正在酝酿。

在王十三的意志和雷莫的执行下,蛮族战士被动员起来,但他们并非主力。真正的杀手锏,是那遮天蔽日的变异蜂群。

战争以一边倒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方式展开:

帝国军队只需在前方推进,或围困某个叛乱村镇。随后,在雷莫的引导下,乌云般的黑蜂群便会呼啸而至。

它们无视壕沟栅栏,穿过门窗缝隙,精准地寻找着每一个手持武器或表现出敌意的安南人。惨叫声此起彼伏,人们疯狂地挥舞衣物,却无法阻挡无孔不入的蜂刺。军队阵型在蜂群面前瞬间崩溃,士兵们丢盔弃甲,痛苦地翻滚,很快便一动不动。

蜂群过后,留下的是一片死寂和满地肿胀发黑的尸体。没有激烈的搏杀,没有攻城拔寨的惨烈,只有一种无声的、高效的、来自自然界的恐怖杀戮。

王十三甚至不需要动用太多帝国正规军,仅凭雷莫的蛮人部队和蜂群,便以惊人的速度扫平了一个又一个反抗据点。消息传开,安南人陷入了极大的恐惧之中。他们不怕刀剑,不怕军队,但这种无法理解、无法抵抗的“天罚”,彻底摧毁了他们的抵抗意志。

“蜂魔!帝国的皇帝是蜂魔!”这样的传言比任何武力宣传都更有效。

在王十三以蜂群进行铁血镇压的同时,他也并未忘记怀柔。

他严厉申饬了安南布政使司的某些官员,处罚了若干贪腐、暴虐者。宣布减免受蜂群攻击轻微、表示臣服地区的赋税。同时,他让雷莫的蛮人部队维持地方秩序,并从中选拔部分表现良好者,授予一些低级土官职位,将其纳入帝国统治体系。

这种“蜂群惩戒”与“帝国怀柔”相结合的策略,效果显着。许多安南地区为了避免那恐怖的蜂群降临,纷纷主动表示归顺,交出隐匿的叛乱分子。

王十三站在东都城的城楼上,看着逐渐恢复平静的安南大地,对身旁的雷莫道:“征服之地,需以力慑之,以利诱之,更需以无法抗拒之威,破其胆,夺其志。你这蜂群,甚好。”

雷莫躬身:“全赖主上洪福!若无主上,属下早已枯骨一堆,焉有今日!”

王十三淡淡道:“从此,你便是帝国正式册封的‘蛮王’,总领安南北部蛮族事务,配合安南布政使司治理地方。你的蜂群,需严加控制,不得轻易伤及归顺之民。”

“属下遵旨!”

安南的局势,以一种超出所有人预料的方式,被迅速平定下来。王十三的御驾亲征,与其说是亲征,不如说是一次展示绝对力量和接受意外惊喜的旅程。

他留下了一个更加稳固的安南行省。帝国的行政体系与雷莫的蛮王-蜂群体系形成了一种奇特的共生。帝国的律法与文化推广依旧进行,但背后却悬浮着那令人战栗的蜂群阴影。

安南的蜂群尚未完全归巢,帝国南疆的另一位邻居——占城国,便传来了动荡的消息。

占城国王占巴的赖于壮年突然暴毙,死因蹊跷,举国震惊。

其弟阇耶僧伽跋摩与占巴的赖的嫡子占提婆立刻为王位继承问题剑拔弩张。阇耶长期掌控军权,在北部势力根深蒂固;而占提婆作为合法继承人,得到南部众多传统贵族和部落的支持。双方迅速集结军队,沿一条大致以虬蒙山为界的战线对峙,小规模冲突不断,内战一触即发。

消息通过帝国在交趾的庞大情报网络,迅速呈报于的王十三案头。

“占城”,王十三看着地图上那个位于安南以南、形如长矛的国度,眼中闪过一丝兴趣。这个国家历来与安南纷争不断,时而臣服中原,时而自立,盛产象牙、犀角、奇珍香料,其海岸线更是控制着通往南洋乃至西洋的重要航道。

“兄弟阋墙,取乱之道。”王十三评价道,但并未立刻做出指示,只是让兵部与交趾布政使司密切关注。

正如王十三所料,占城的内乱很快引来了外部的干预尝试。率先出手的,是自知法理稍逊、急于寻求外援以压倒侄子的王叔阇耶。

一个深夜,一支伪装成商队的队伍,秘密抵达了帝国安南布政使司的治所——升龙。他们带来了阇耶僧伽跋摩的亲笔信和一份令人咋舌的重礼:黄金万两,极品象牙百根,以及大量占城特产的珍稀香料。

使者被秘密引见给交趾布政使。使者言辞恳切,甚至带着几分焦急:

“天朝上官明鉴!我主阇耶僧伽跋摩王爷,乃先王胞弟,贤明勇武,深得军民爱戴。奈何王子占提婆年幼无知,受奸人蛊惑,妄图篡位,致使占城动荡,生灵涂炭。我主不忍见国家分裂,百姓流离,愿承继大统,安抚社稷。”

“今闻天朝皇帝陛下威加四海,仁德布于天下,特遣小人前来,恳请陛下主持公道,发天兵以为声援。若陛下能助我主正位,我主愿世代永为天朝藩属,岁贡加倍。”使者压低了声音,说出了最关键的条件,“更愿将我国南部要港毗阇耶永久割让于天朝,作为天朝商船舰队之基地、互市之港,一切收益皆归天朝所有!”

交趾布政使心中巨震。毗阇耶!那是占城乃至整个中南半岛东海岸的天然良港,战略位置极其重要!他不敢怠慢,立刻将此事连同厚礼,以最高密级急报北京。

北京,紫禁城。

王十三看着阇耶的请求和条件,手指轻轻敲击着龙椅扶手。

“陛下,”兵部尚书进言,“阇耶篡位之心昭然若揭,其所请恐非正义。且我朝刚定安南,不宜再启边衅。或可下旨申饬,令其叔侄和解,共保社稷。”这是稳妥之策。

亦有激进派将领道:“陛下!占城内乱,实乃天赐良机!阇耶既然求上门来,我朝正可借此良机,假意应允,出兵南下,届时不论助谁,实则可将占城一举纳入版图,至少可牢牢控制毗阇耶港!其地战略价值,远胜万两黄金!”

王十三听着群臣议论,缓缓摇头:“直接吞并,眼下时机未到,易激起占城全民抵抗,与安南旧事无异。一味调和,不过是隔靴搔痒,毫无益处。”

他眼中闪烁着深邃的光芒:“阇耶虽非正统,但其手握重兵,且肯付出如此代价求援,可见其决心。毗阇耶港,朕志在必得。此乃帝国经略南洋,控制海上丝路之关键枢纽。”

“传旨安南布政使,”王十三做出决断,“告知阇耶使者:朕念及其国百姓苦难,不忍见兵连祸结。然天朝行事,需秉持公道。令阇耶与占提婆双方即刻停火,各派代表至升龙,接受帝国‘调解’。在此期间,帝国可先‘应阇耶所请’,派遣一支‘观察使团’及少量‘护卫’部队南下,‘监督停火’,并‘考察’毗阇耶港情况,以备日后‘互市’。”

这道旨意极其高明:表面上不偏不倚,主持调解,实际上却以“监督停火”、“考察”为名,获得了介入的正当理由和先机,并能为后续行动铺垫。那支“护卫”部队,显然绝非仅仅为了护卫。

阇耶的使者得到帝国“初步同意”和“调解”的回应,虽未得到立刻出兵的明确承诺,但帝国愿意介入并派出使团和部队,已是巨大成功,尤其是“考察毗阇耶”更是让他看到了希望,立即欣喜若狂地返回禀报。

而帝国这边,一支由精干文官、精锐士兵以及测绘、工兵人员组成的“观察使团”迅速组建,从安南布政使司出发,打着帝国的旗帜,南下进入战云密布的占城境内。

他们的到来,如同一石投入沸腾的油锅,瞬间改变了占城内战的格局。占提婆一方强烈抗议帝国干涉内政,而阇耶则大肆宣扬已得“天朝支持”,士气大振。

王十三对占城的野心,并非始于阇耶僧伽跋摩的求援。早在平定安南,设立布政使司之时,他的目光便已投向了更南方这片盛产香料、控制海道的土地。占城的内乱,对他而言并非麻烦,而是天赐良机。阇耶的使者,不过是恰好递上了一把趁手的钥匙。

北京紫禁城的决策快速而果断。在做出“调解”姿态的同时,另一道密旨已通过特殊渠道,飞速送达安南北部山区雷莫的蛮王手中。

旨意简洁明确:“率精兵一万,南下占城,‘协助’帝国观察使团‘调解’叔侄之争。相机行事,控扼形势,确保毗阇耶港落入帝国之手。必要时,可动用蜂群。”

雷莫接到密旨,兴奋不已。为主上开疆拓土,正是他梦寐以求的机会!他迅速点齐麾下最骁勇善战的一万蛮兵。这些战士常年在山林中与毒虫猛兽搏斗,熟悉湿热环境,战斗力极强,且对雷莫和其背后的“蜂魔”皇帝充满狂热的忠诚。

大军浩浩荡荡南下,打着“大中华帝国钦命调解特使卫队”的旗号,穿越刚刚更名的安南布政使司,直扑占城边境。

雷莫大军的到来,彻底打破了占城内战的平衡。

占提婆一方闻讯,如坠冰窟,强烈谴责帝国公然武装干涉他国内政,但抗议苍白无力。

阇耶僧伽跋摩则欣喜若狂,亲自出迎,将雷莫奉若上宾。双方心照不宣地按照“约定”行事:阇耶提供情报、向导和部分补给,雷莫的蛮兵则如同出闸猛虎,直扑占提婆主力盘踞的区域。

战斗几乎是一边倒。蛮兵在山林地带作战如鱼得水,战术凶猛诡异,加之有帝国观察使团提供的情报支持和偶尔“误射”的劲弩火箭助阵,占提婆的军队虽拼死抵抗,却依旧节节败退。数场关键战役后,占提婆的主力被击溃,本人仅率少数亲信逃入南部深山。

雷莫“不负众望”,迅速“平定”了大部分地区的叛乱,“护送”着阇耶僧伽跋摩,浩浩荡荡地进入了占城王都。

毗阇耶城内,举行了盛大的入城仪式和“庆功”宴会。阇耶僧伽跋摩志得意满,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加冕为王的景象。他对雷莫和帝国使团感激涕零,席间反复重申割让毗阇耶港的承诺,并许诺更多好处。

雷莫全程面带微笑,应付自如,但眼神深处却是一片冰冷。就在宴会气氛最热烈之时,一名帝国影卫悄然走到雷莫身边,低语了几句,并递上一封密函。

雷莫看完密函内容,脸上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肃杀之气。

他突然猛地摔杯为号!

“哐当!”酒杯碎裂声格外刺耳。

刹那间,宴会厅内外杀声四起!雷莫带来的蛮兵精锐如同早就埋伏好一般,瞬间控制了所有出口,刀剑出鞘,弓弩上弦,将阇耶僧伽跋摩及其亲信、官员全部包围!

欢乐的盛宴瞬间化为冰冷的囚笼。

“雷雷将军!你这是何意?!”阇耶僧伽跋摩惊得脸色煞白,酒意全无。

雷莫缓缓起身,目光如刀,逼视着阇耶:“阇耶僧伽跋摩!你好大的狗胆!竟敢欺瞒天朝陛下!”

他猛地举起手中的密函:“陛下圣明,早已洞悉你包藏祸心!你表面求援天朝,实则暗中勾结暹罗,妄图借帝国之力铲除侄儿,坐稳王位后,再引暹罗之兵,对抗天朝,将我帝国势力逐出占城!你这首鼠两端、忘恩负义之徒!”

阇耶僧伽跋摩如遭五雷轰顶,浑身瘫软。他确实存了这等心思,与暹罗的秘密联络自认为极其隐秘,怎会怎会如此之快就被帝国皇帝知晓?!。

“这是诬陷!是离间计!是占提婆的阴谋!”阇耶徒劳地挣扎辩解。

“拿下!”雷莫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所有逆党,一律羁押!等候陛下发落!”

蛮兵一拥而上,将面如死灰的阇耶僧伽跋摩及其党羽悉数擒拿。城外的阇耶部队群龙无首,稍作抵抗后,便在帝国-蛮族联军的强大压力和雷莫的蜂群威胁下,纷纷投降。

雷莫以雷霆手段,迅速控制了占城王都及北部大部分地区。他随即以“帝国钦命调解特使、蛮王”的名义发布告示:

宣布阇耶僧伽跋摩“阴谋叛国,欺瞒上朝,罪大恶极”,其政权非法。

宣布王子占提婆“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宣布占城国不可一日无主,在帝国皇帝陛下圣裁之前,由帝国天兵“暂时代管”占城国政,以“恢复秩序,安抚百姓”。

同时,雷莫毫不客气地派兵“接管”了战略价值极高的毗阇耶港及其周边区域,驱逐了原有的占城守军,升起了帝国的大旗。帝国的工兵和官员随即入驻,开始测量港口、规划要塞和商站。

一套组合拳下来,占城实质上已落入帝国的掌控之中。王十三不费帝国核心主力一兵一卒,仅凭雷莫的蛮兵和情报、政治手腕,便巧妙地利用占城内乱,实现了军事介入、推翻原求援者、控制要地、并为自己接下来的行动创造了完美借口。

占城王都毗阇耶的气氛依旧紧张。雷莫的蛮兵和帝国影卫牢牢控制着宫廷和要地,被软禁的阇耶僧伽跋摩及其党羽惶惶不可终日,而逃入深山的王子占提婆则音讯全无。占城的贵族和官员们普遍认为,强大的帝国皇帝绝不会放过这个吞并占城的天赐良机,亡国之祸就在眼前。

然而,来自北京紫禁城的旨意,却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帝国的天使在雷莫和帝国观察使团的陪同下,庄严地宣读了王十三的诏书。诏书内容并非宣布设省置县,而是:

“朕承天命,抚驭万邦。占城故主新丧,兄弟阋墙,生灵涂炭,朕心恻然。今查阇耶僧伽跋摩,欺瞒上国,勾结外邦,罪证确凿,废为庶人,押送帝国论处。王子占提婆,乃先王正统,年轻失怙,情有可悯。着即寻访,迎回王都,继承王位,续尔宗祀,安抚百姓。”

这道旨意如同春风,瞬间吹散了占城上空的亡国阴云!许多原本绝望的占城旧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帝国非但不吞并,反而要帮他们找回正统的王子,恢复王统?

“陛下圣明!天朝仁德!”一时间,感激涕零的呼声在王宫中响起。

很快,在帝国影卫“不懈”的搜寻下,“侥幸”躲过阇耶追杀的王子占提婆被“找到”并隆重地迎回毗阇耶王都。这个年轻的王子历经磨难,此刻得知不仅能活命,还能登上梦寐以求的王位,对帝国皇帝的“恩典”感激得无以复加。

紧接着,第二道旨意到来,明确了帝国“援助”的条件:

占城需世代永为帝国藩属,国王继位需帝国册封方可正统。

为酬谢帝国平定内乱、扶正社稷之功,占城需将全国海关、市舶税收之三成,逐年上缴帝国。

为保护藩属,防御外侮,帝国天兵将永久驻军于毗阇耶港,所需粮饷由占城供应部分。

帝国商船在占城各港享有最惠待遇,自由通商。

这些条件,在刚刚经历内战、且对帝国充满感激的占提婆及其拥护者看来,简直是无比宽厚!不过是交出一些税收和一个港口的驻军权,就能换回王位和国家的存续,简直是天大的便宜!

“外臣占提婆,叩谢皇帝陛下天恩!陛下所命,无不应允!占城愿永世为天朝屏藩,恪守臣节!”占提婆几乎是抢着在国书上签字用印,生怕帝国反悔。

他沉浸在重登王位的巨大喜悦中,俨然觉得自己成了这场巨大政治博弈的最终赢家——叔叔倒了,自己成了王,虽然付出了一些代价,但国家保住了,王位保住了!

占提婆的登基典礼盛大举行。帝国代表雷莫出席了典礼,送上了丰厚的贺礼,并当众宣布帝国大军将逐步撤离王都,只保留毗阇耶港的驻军,以示对占城新王的尊重和支持。

占提婆对此更是感激涕零,对雷莫和帝国使团愈发信任。

然而,他并不知道,就在他沉浸在君王美梦之中时,一道道无形的锁链,已经悄然缠绕在了他和他的国家身上。

经济命脉:雷莫以“协助恢复秩序、保障税收”为名,早已派兵控制了占城几条主要的粮道和盐铁专卖渠道。占城的主要产粮区和盐场,都在帝国势力的影响范围内。一旦有任何异动,帝国无需动兵,只需掐断这些命脉,占城便会陷入饥荒和混乱。

情报网络:帝国锦衣卫以商人、僧侣、甚至援助官员的身份,早已渗透进占城王国的各个阶层。占提婆的宫廷中,至少有半数以上的重臣,或出于恐惧,或出于利益,已被秘密收买,成为了帝国的眼线。占提婆的一举一动,甚至每一声抱怨,都会迅速被整理成册,送往雷莫和北京的案头。

军事威慑:毗阇耶港的帝国驻军虽人数不多,但都是精锐,舰船火炮齐全。它就像一把抵在占城咽喉的匕首,随时可以转化为致命的攻击力量。更重要的是,雷莫的蛮兵和那令人闻风丧胆的蜂群,并未远离,就驻扎在北部边境的山区,随时可以再次南下。

登基后的占提婆,最初确实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他享受着王权的尊荣,帝国似乎也信守承诺,并不干涉他的内政。帝国的商人带来了丰富的货物,帝国的工程师甚至“帮助”他修缮了宫殿和道路。

但他很快发现,自己这个国王并不那么好当。

任何试图发展自身军事力量、尤其是海军力量的举动,都会遭到帝国使臣“关切”的询问,以及朝中重臣“国库空虚、恐引邻国猜忌”的劝阻。

任何试图调整关税、增加收入的政策,只要触及帝国利益,必然无法推行。

任何与暹罗、真腊等邻国的外交接触,都会立刻引起帝国的“提醒”和“建议”。

他逐渐意识到,自己就像一个被精心打扮、放在宝座上的傀儡,每一个关节都被无形的丝线操控着。帝国的宽容,如同甜蜜的毒药,在温柔中悄然麻痹了他的国家,吞噬着他的主权。

数月时光,在占城看似平静的朝贡关系中悄然流逝。占提婆坐在王座上,最初的狂喜早已被一种日益增长的窒息感所取代。帝国的阴影无处不在:港口飘扬的日月旗、朝堂上那些眼神闪烁、动辄以“上国之意”为辞的重臣、还有那每年准时被运往北方的、数额惊人的三成关税这一切都像无声的嘲讽,提醒着他这个“国王”的实质。

他试图振作,努力扮演好一个真正君主的角色。他审理案件,巡视地方,甚至试图推行一些鼓励农耕、修缮水利的小型工程。然而,每一次努力都仿佛撞在一张无形而坚韧的网上。官员们表面恭顺,执行起来却拖沓敷衍;所需的钱粮物资,总是因为“关税已上缴帝国,国库空虚”而捉襟见肘。

他越来越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并非在统治一个国家,而是在管理一座为帝国提供资源和战略缓冲的庄园。王冠的重量,并非来自权威,而是来自屈辱。

一种不甘心的火焰在占提婆心中悄悄燃起。他决定尝试收回一点真正的权力。他选择了一个自认为帝国或许不会过于敏感的方向——关税征收权。